阿風拘謹地坐在沙發上,表情很複雜,看見陳暮生出來連忙打招呼。
“陳教授。”
“找我做什麼?”
他支支吾吾,“那個……能不能單獨談談?”
陳暮生看了眼已經沒有**空間的家,點點頭,穿上外套帶他去外麵,陳媽媽關門時衝他們的背影喊千萬彆走遠,記得回來吃飯。
師生二人來到樓下花園裡,沿著小路慢慢走,時值下午,路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倒是談話的好地方。
阿風小心翼翼地說:
“陳教授,薛總昨天讓我去了一趟他的公司。”
薛總?陳暮生眯起了眼睛,“他找你做什麼?”
“他說覺得我很有科研天賦,想給我投資一個實驗室。”
“……你博士都沒念完。”
阿風苦著臉,“我也這麼說的呀,可薛總說沒關係,他來幫我雇博士當助手,他來幫我找導師,正好讓他們幫我出論文,早點畢業。”
薛墨非主動說出如此殷勤的話,顯而易見是有鬼。
不過阿風一口一個薛總,難道已經動搖了?
陳暮生問:“你答應了沒有?”
阿風搖頭,“我哪兒敢答應?傳出去我不成業界的靶子了嗎?”
他點點頭,“你做得沒錯,他這種人言而無信,今天給你實驗室,明天就能趕你走,彆把他的話當回事。不過……你特意來找我隻是為了說這個?”
阿風猶豫地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氣道:
“他還問了我關於仿生人的事。”
薛墨非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把阮秋的大腦轉移到新身體這個秘密,隻有兩個人知道。
一個是他,一個是阿風。
現在又多了陳爸爸陳媽媽,但他們不認識薛墨非,也不可能因為任何利益背叛自己的兒子,所以無需擔憂。
薛墨非找到阿風,莫非是因為發現了端倪?
“他問你什麼了?把他的原話告訴我。”
阿風老老實實地說:“他問‘你們這些年還研究過其他仿生人嗎?’”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沒有,研究仿生人要大量的時間和投資,我們根本沒空去做。”
陳暮生打量了他好一會兒,仿佛是在確認他有沒有撒謊。
阿風是他從研究生帶起的,人品還算信得過,而此刻的眼神也並沒有遮遮掩掩。
他定了定心,啟唇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對方有些緊張。
“陳教授,我不想讓您誤會什麼,所以才特地跑來坦白這些事,以後您不會……”
陳暮生勾了勾嘴角,“放心,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就對你心懷芥蒂。”
阿風鬆了口氣,道彆離去。
陳暮生獨自在花壇邊站了會兒,腦中冒出一個想法,轉身回到家。
陳媽媽和陳爸爸在廚房準備午飯,阮秋在客廳看電視,冬冬蹲在她腳邊啃玩具。
陳暮生走到她身邊,輕聲問:
“秋秋,我們來玩一個新遊戲,好不好?”
阮秋來了精神,“好呀,什麼遊戲?快說快說。”
“現在外麵有壞人要找你,為了不讓他認出你,我們來為你想個新名字……你覺得陳妙妙怎麼樣?”
“陳妙妙?妙脆角的妙嗎?我喜歡吃妙脆角。”
“沒錯。”陳暮生淡淡地笑著,“就是那個妙,以後你就叫陳妙妙,是我的表妹,20歲,以前在美國念書練舉重,今年回國發展,正在找工作。”
他說得太快,阮秋來不及記住,“你再說一遍吧。”
他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擔心她忘記,特地用手機將那些信息都錄了音,塞到她手裡說:
“你把這些話背下來,以後不管誰問你,你都按照這裡麵的話回答,好嗎?”
阮秋為難地看著手機。
“可是……可是這樣不就是騙人了嗎?我不想騙人呀。”
陳暮生捋了捋她的劉海,露出那張清秀的小臉來。
“這不是騙人,是遊戲規則,必須按照規則來,我們才會贏。”
“贏了有什麼獎勵嗎?我想要獎勵。”
“好啊,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她摸著下巴絞儘腦汁地思索,不知道該要什麼好,過了很久才做出決定,“我想去找爸爸媽媽。他們出差回不來,你帶我去找他們好嗎?”
陳暮生知道她的爸爸媽媽在哪兒。
但不是什麼外地出差,而是城南山上的墓地中。
兩個大墓碑中間夾著個小墓碑,像大手牽著小手。
以前阮秋還沒回來時,他們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同學聚會,去為她和她的父母掃墓。
最初全班同學都會來,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成年以後就隻剩下六七個人了,其他人已經渺無音訊,再也聯係不上。
關於父母的事,她遲早是要知道的。
陳暮生點頭,“好。”
阮秋發出一聲歡呼,抱起冬冬在客廳裡轉圈圈。
“太好了!我們要見到爸爸媽媽了,Yoho~”
陳媽媽端著一旁紅燒肉出來,見狀笑著問:
“什麼事這麼開心呀?跟阿姨說一說。”
阮秋正要告訴她,注意到旁邊陳暮生遞過來的眼神,於是改為神神秘秘地噓了一聲。
陳媽媽用圍裙擦手,“喲,秋秋長大了,居然還有秘密了,連阿姨都不可以告訴啊?阿姨要難過了哦。”
“不行不行,以後你不能叫我秋秋了,要叫我妙妙。”
“什麼?”
阮秋拿出手機打算給她聽錄音,陳暮生搶先一步把她拉去廚房,將自己的打算告訴父母。
“我要給她一個新的身份。”
二人滿頭霧水,他詳細地解釋道:
“叔叔不是在國外嗎?我打算想辦法把阮秋轉到他的戶籍下。以後她就不是阮秋,而是陳妙妙,在國外出生長大,今年回國來發展。將來不管是□□件還是上學,都可以用這個身份。”
陳媽媽說:“有個正規的身份倒是方便很多,不過能辦得下來嗎?她年紀也有二十多了,走收養恐怕不行。”
陳暮生點頭,“我知道,這方麵我會想辦法。總之你們要記住,以後任何人問起來,她都是陳媽媽,不是阮秋。”
陳爸爸從他話裡聽出些不對勁,狐疑地問:
“你小子該不會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吧?我們是你父母,你可彆在我們麵前玩什麼彎彎繞繞的,我不吃你那一套。”
陳暮生淡淡地說:
“我隻是想幫她徹底進入新生活。阮秋早就死了,死在二十多年前,如今的她是一個新的她,用一個新身份來麵對新世界,不比用以前的身份好得多?”
陳媽媽很難得地讚同了他。
“我也覺得這樣穩妥些,秋秋看著大,年紀也就三歲,三歲的孩子能記得住什麼?不如暫時幫她忘記這些事,等以後長大了她想知道的話,我們就告訴她真相。要是她沒這個想法,就一直當陳妙妙吧。”
陳爸爸還是覺得這事不靠譜,但三個人裡兩個人都同意了,他也不好再反對,隻問:
“你什麼時候去辦?”
自然是越快越好,起碼得搶在薛墨非發現端倪之前。
陳暮生說:“明天,明天我出去一趟,你們好好照顧她。”
夫妻倆表示沒問題,讓他放心去。
他們繼續做飯,陳暮生走出廚房,站在客廳看阮秋跟冬冬玩鬨。
她把玩具舉得老高,冬冬在旁邊蹦來蹦去搶那個玩具。
玩具沒搶著,倒逗得她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冬冬生氣了,背對著她蹲在角落。
她忙過去抱住它想哄它,一不小心沒收住力氣,險些捏碎它的骨頭,痛得它發出一聲慘叫,瘸著腿跳開。
阮秋一臉內疚,拿來零食向它道歉。冬冬吸了吸鼻子,確認是自己最愛的牛肉乾,勉強原諒了她。
一人一狗和好如初,回到沙發上看電視。
陳暮生一言不發地看著這副畫麵,隻覺得眼前這個相貌平凡清秀的阮秋,是他平生所見過的最美的人。
這種美超出性彆,超出長相,是一種位於生死之間,科學與神鬼之間的極致美感。
翌日早上,他獨自出門。
阮秋醒來後他已經不在家,陳爸爸也回家拿東西去了,房子裡隻有她和陳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