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伯問:“你們在做什麼?”
楊鶴頭也不抬,“拿錢。”
“你有錢?那可是十六萬!”
楊鶴早已經看清楚他們一家子的秉性,懶得廢話,拿出銀行卡拉著阮秋往電梯走。
“我有錢沒錢關你們什麼事。”
楊大伯忙領著一家三口跑過去,攔住他們的去路。
“鶴鶴,你年輕,很多事情考慮得不周到。這可不僅僅是十六萬的事情,剛才沒聽護士說嗎?十六萬是手術費,後麵還有其他的錢呢。我聽人說做完手術的人住什麼ICU,一天就是一萬多,加起來那不得奔著三四十萬去了?你有這麼多錢嗎?”
楊鶴冷冷道:“我沒有,還有你們,你難道想一分錢都不出?”
他的眼神令三人心虛,楊力惦記著那兩千萬,不想跟他翻臉,強顏歡笑。
“出,當然出,咱們也是她的兒子孫子啊。不過這麼多錢不是小數目,到底怎麼出是不是得商量一下?”
人在手術室裡等著開刀呢,還商量個屁。
楊鶴甩開他們的手,加快速度往前走。
楊力一個疾衝,擋住電梯大門。
“鶴鶴!你先聽我們說!”
“說什麼?我奶奶的命難道不值三四十萬嗎?”
他終於忍不住了,一聲厲喝,聲音在狹長的走廊回蕩,震得所有人耳膜疼。
阮秋最害怕這種針鋒相對的場麵了,緊緊拉住他的手,不敢離開一步。
楊力被吼得啞了火,楊大伯身為兒子,也沒法反駁他那句話。
楊伯母醞釀片刻,掛上擔憂之色走到他麵前,歎著氣道:
“你要是這麼說,那可就冤枉我們了。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奶奶就是咱們家的寶貝,大家能不心疼她嗎?可是身為子女的,我們也想儘孝心。問題是三四十萬啊,我們家哪兒拿得出來?全部由你出,那我們成什麼了。”
她的話還是有效果的,楊鶴稍微壓下些怒意,瞥著電梯門道:
“孝順這種事情,心意到了就可以,其他的用不著強求。你們現在沒錢,我有。這次我來出,下次換你們。而且前兩年我給過奶奶一筆錢,差不多五十萬,讓她留著看病用,這次正好派上用場。”
他說到那五十萬時,一家三口的表情統一變得尷尬,偷偷交換眼神。
楊鶴敏銳地發現這一點,狐疑道:“你們為什麼這個樣子?難道那筆錢……已經沒有了?被你們用了?”
說到最後半句,他的臉色難看至極,宛如一座壓抑的火山隨時準備爆發。
楊大伯連忙賠禮道歉。
“那個,鶴鶴啊,你也知道我們一輩子沒攢下什麼錢,我們無能。可是不想看到你哥還走我們的老路啊,所以就用所有積蓄給他開了個小超市。問題是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小超市生意也不好,天天虧本。為了不讓它倒閉,我們隻好……”
隻好把奶奶的救命錢拿去填虧空?
那一瞬間,楊鶴腦子裡仿佛有炸彈炸開,險些炸得他理智全無,隻想狠狠揍這幾個垃圾一頓。
幸好他常年玩極限運動,最擅長控製情緒保持冷靜,加上阮秋一直牽著他的手,才沒有做出衝動的舉動。
眼下奶奶要緊,如果他因為打人被抓到警察局去,搞不好奶奶就沒了。
那是他無法承受的代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拉著阮秋走進電梯,怒意隱忍。
“等我回來再找你們算賬。”
電梯門關上,擋住他發青的臉。
一家三口站在走廊上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咱們是不是完了?”楊力沮喪地說:“鬨成這個樣子,他肯定不會同意跟我去見副總的。”
楊大伯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
“彆隨隨便便說這個名字,萬一被彆人聽到了怎麼辦?還不走漏了豐盛。”
他收回手認真思考,“我覺得還沒有到那個地步,等他回來咱們好好道個歉,請他吃頓飯,有回轉的餘地。”
但願吧。
三人坐去長椅上,呆呆地望著手術室的門。
不一會兒,楊鶴交完錢回來,沒有搭理他們,與阮秋坐在另一張椅子上。
“冷嗎?”他拉了拉她的衣領,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阮秋雙手插在兜裡,像個老太太。
“有一點。”
“真是抱歉,把你卷入這場風波。今晚先熬一晚上,明天我再安排人照顧你。”
阮秋搖頭。
“你不要安排彆人照顧我。”
“為什麼?不想見陌生人?”
她抬起頭,純澈的眼睛對上他幽深的雙眸,輕聲道:
“我很厲害,不需要彆人照顧了,我可以陪在你身邊。”
寒冷的夜裡,她的話就像一杯熱乎乎的奶茶,甜到他心裡。
楊鶴摸摸她的頭發,拉開外套拉鏈,把她裹了進去,讓她小憩一會兒。
手術進行了四個多小時,門終於打開,醫生護士走出來,隨後的楊奶奶。
眾人忙圍過去,問情況如何。
醫生說道:“手術還算成功,但病人麻藥還沒退,得等她醒來看看效果,觀察兩天才能確定。在此期間你們要配合護士好好照顧她,一有情況馬上告訴我們。”
“好。”
楊奶奶被推入特護病房,從擔架車轉移到病床上。
兩個小時後,她睜開眼睛,喉嚨裡發出乾澀的聲音。
楊鶴一直豎著耳朵傾聽她的動靜,聞聲立刻迎過去,彎著腰問:
“奶奶,聽得見我說話嗎?”
他的聲音吵醒了其他打瞌睡的人,也紛紛來到床邊。
楊奶奶鼻子裡插著氧氣管,頭上纏滿紗布,整個人虛弱得不行,緩緩睜開眼睛,眼珠子遲鈍地移動,逐個掃過每個人。
楊鶴以為她聽不到,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她突然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含糊不清地說了句話。
其他人都沒聽清,楊鶴離她最近,把耳朵湊過去仔細聽,終於聽清她的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說:“大家都在,都好好的。”
都好好的……好什麼?
人家把她手術費拿去給兒子填虧空,她還覺得好?
楊鶴無論如何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可是能讓她在手術醒來後笑一笑,那麼能不能理解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鶴鶴,媽說得什麼啊?”楊大伯問。
他沒解釋,對他們說:
“去叫醫生吧,該做檢查了。”
醫護人員很快進來,又是一通忙碌。
他們讓出空間,退到走廊上。
楊大伯抓住機會對楊鶴說:
“你看,奶奶她已經醒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之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都是一家人,乾嘛那麼斤斤計較呢。這裡讓你伯母看著,我做東請你吃頓飯。走,你想吃什麼?”
楊鶴麵無表情地看著房門。
“不去。”
“彆客氣,大伯早就想請你吃飯了……”
“不去。”
“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談……”
他轉過臉,一字一頓地說:“現在什麼事都沒有我奶奶重要,我不去。”
冷冽的氣勢令楊大伯卻步,不敢再勸他,想了想,把兒子叫來囑咐一通,接著楊力就獨自離開了醫院。
醫護人員忙完了,他們回到病房裡。
楊鶴與阮秋坐在床邊,按照醫生的囑咐喂楊奶奶喝粥,輕聲細語地聊天。
沒過多久,楊力回來了,手裡拎滿外賣盒,原來是去外麵點菜。
楊大伯從隔壁空病房挪來幾把椅子,拚成一張小小的飯桌,把外賣打開分好碗筷,招呼道:
“來,都來吃飯,不然菜涼了。”
楊鶴沒興趣,坐著不動。
楊奶奶卻推推他,笑著說:“去吃吧,彆管我,看你們吃飯我開心。”
他隻好帶著阮秋走過去,麵無表情地端起碗。
楊大伯小心翼翼地賠著笑,旁敲側擊道:
“鶴鶴啊,你還怪大伯嗎?”
楊鶴沒興趣跟他說話,夾了一根雞腿放阮秋碗裡。
“你多吃點。”
“鶴鶴啊,要是不生氣了,能不能幫大伯一個忙?你爹媽走得早,這些年大伯沒少幫你做事,當初高考我還天天去考場外接你呢,現在你長大了,幫大伯一個小忙好不好?”
是,高考時天天去接。
可說是去接他,其實偷偷在附近打牌。
他考完試出來沒看見人,急得差點報警了,弄得半夜才回家,沒有時間複習。
楊鶴問:“什麼小忙?”
“你哥哥在外麵認識一個大老板,那老板可喜歡你了,想跟你見麵吃頓飯。”
楊大伯一邊說著,一邊與楊力交換眼神,“你看,反正現在有時間,下午見唄?”
楊鶴一口回絕。
“我要照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