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缺這點工資。”
“你看他都要哭了,多不容易。”
薛墨非冷哼一聲,張嘴想罵,話到口邊改了主意,宣布道:“從現在開始一個小時之內,在商場內消費額最高的人可享受免單服務。”
轟的一聲,所有人都往店鋪裡麵衝去,架勢堪比猛龍過江猛虎下山,瘋狂席卷店裡的商品,再也沒閒工夫看熱鬨了。
劉然見為他出聲的人都沒了,心如死灰,擦擦眼角的濕意起身準備離開。
明黃色的大皮卡丘走到他身邊,聲音十分失望。
“你為什麼說話不算數?”
薛墨非道:“我回去再跟你解釋。”
“我不要,你明明答應我了,你太讓人失望了。”
居然有人敢用這種責備的語氣跟薛總說話?劉然目瞪口呆。
薛墨非臉色微變,“你必須知道原因是不是?好,我現在就告訴你。”
他看向劉然,厲聲喝問:
“你媽媽真的生病了?”
劉然本想點頭,見對方如此嚴厲,心裡沒底,支支吾吾。
“說!”
“沒、沒有。”
“你真的打算辭職回去照顧她?”
“沒打算……”
“你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
他被問得快跪下了,哭喪著臉道:
“對不起,我不該動走後門的邪念,我就是想漲點工資而已。那些話都是我瞎編的,我媽活得好好的……薛總,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阮秋的臉被頭套擋住,不知道聽完這些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但是顯然,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薛墨非沒興趣非要開除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員工,揮揮手讓他滾蛋。
劉然與其他人偶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而客人們都在忙著搶免單名額,一時間商場哪兒哪兒都人聲鼎沸,唯獨大廳冷清得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和冬冬。
“他是騙你的,利用你的同情心為自己謀利,你這個傻子。”
阮秋一動不動,不知聽沒聽見。
薛墨非說完又後悔了,她那麼小,自己不該把話說得太嚴肅,畢竟對方又不是真正的員工。
他歎口氣,朝她走了兩步,拍拍她藏在人偶服裝中單薄的肩膀。
“社會是很複雜的,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你說真話,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開開心心的交朋友。他們之所以主動靠近你,絕大部分人都是為了利用你,達成自己的目標,明白嗎?”
阮秋微微垂首,長久沉默。
薛墨非想讓她一個人安靜安靜,不料在轉身的瞬間,聽到人偶服裡傳出一聲啜泣。
她抱著膝蓋蹲下,大腦袋顯得那麼可憐。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們……”
她討厭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好。
她那麼主動得想幫一個人解決難題,引來的卻不是感激而是嘲笑。
薛墨非看著她,心臟被針紮了一樣,隱隱作痛。
“秋秋……”他嘗試著伸出手,想把她扶起來。
阮秋猛地站起身,摘掉頭套脫下衣服,抱起冬冬大喊一聲。
“我再也不要工作了!”
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出商場,消失在人來人往之中。
薛墨非的手孤零零地懸在半空,過了很久才垂下來。
王經理一直躲在角落裡,觀看了全程,見結局居然是這樣,大感不妙。
為了防止對方禍及池魚,他主動跑上前引開話題。
“薛總,您剛才宣布的免單活動隻剩下二十分鐘了,您看……”
“我做錯了嗎?”
薛墨非盯著那套衣服問。
王經理呆呆地啊了一聲。
“我錯了嗎?我沒錯。我隻是向她揭穿對方的謊言,讓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多麼天真幼稚,這點哪有錯?”
他近乎自言自語,王經理後背發涼,企圖離開。
突然,一個溫柔成熟的女聲傳來。
“你當然錯了,你的最終目的難道是為了當一個正義之士,揭開世界上所有的謊言?你隻是為了讓她開心平安的生活而已。既然沒有達到自己的目標,那你就是錯。但錯的不在於目的,而是方式。告訴她這個道理的方法有很多,你選了最笨的那一個。”
薛墨非回頭看了眼,又是周菲。
“你的意思是,我就該看著她被彆人騙,任由她傻乎乎地幫助一個騙子是嗎?”
周菲抱著胳膊,搖搖頭。
“當然不是,但你應該用更合適的辦法,讓她接受這個事實。”
“什麼是更合適的辦法?”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有一個地方的人肯定很了解。”
薛墨非眉頭緊鎖,“哪裡?”
“學校。”
從三歲開始上幼兒園,到二十多歲大學畢業,幾乎所有人的這段時間都是在學校中度過的。
在這個地方,他們接觸了家人以外的人,學習、娛樂、活動,培養出獨立的精神世界和完整人格。
阮秋跨過了這一步,直接踏入社會,自然會產生無數矛盾。
而除了學校之外,世界上幾乎沒有其他地方可代替它的作用,幫助她完成那個過程。
薛墨非思索幾秒,抬眸看她。
“你當初支持她來乾這個,是不是為了剛才的話?”
周菲忍俊不禁,“薛總,您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哪兒有那麼深的城府。和我相比,你們才是掌控大局的人。”
不得不說,這女人讓人討厭的時候簡直恨得牙癢癢。
可正兒八經說起話來,又實在把馬屁拍得有水平。
薛墨非不跟她計較,叫來王經理安排了一下活動的事,回公司工作。
回去的路上,他認真思考周菲的提議,在那個冷冷清清的微信群裡,發布了第二條消息——讓阮秋上學。
鹹魚顧不凡的手機是長在手上的,立刻回複,第一個表示反對。
“上什麼學啊?她將來又用不著靠學曆吃飯。學校裡那麼多人,萬一有校園暴力怎麼辦?萬一老師體罰怎麼辦?萬一有小男生騷擾她怎麼辦?我可舍不得,不行,不同意。”
楊鶴在醫院照顧奶奶,也很快就看到了消息,態度與顧不凡差不多。
“學校裡人太多,關係太亂,她很難處理好。而且一旦因為老師同學留下陰影,這輩子都會有影響,實在沒必要。”
屈尋舟是晚上下班後才有時間看消息的,提出了新看法。
“如果她想去上學當然可以,無論放在什麼情況下這都是好事情,值得鼓勵。但問題在於,她該上什麼學校?幼兒園?中學?還是大學?還有,她的身體構造跟普通人類是不一樣的,儘管外表看不出異樣,但是相處久了以後,肯定會有同學會老師發現,到時他們會怎麼想?會排斥她還是孤立她?”
他的話發完很久都沒人發言,眾人都以為這個提議就這麼算了,否決了。
誰知半夜十二點時,又冒出來一條消息。
薛墨非:我們總共五個人,在各行各業也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要是連這些問題都沒辦法解決,豈不是太無能了?你們不願意去做,可以。我來安排,但是從今往後,關於上學這件事,誰都不許再插手。
一石激起千層浪,半夜裡,微信群罕見地熱鬨起來。
經過一番商議後,眾人決定可以送她去上學,但最重要的,仍然是阮秋的想法。
她要不要去學校,想去幼兒園還是大學,這些都由她來做決定。
答案需要一個人親口去問她,薛墨非才惹她生氣,不太適合出現在她麵前。楊鶴遠在三安市,也沒法立刻趕來。
顧不凡倒是很想去,被其他人一致拒絕。
最後名額落在屈尋舟身上。
第二天中午,阮秋沒去上班,悶悶不樂地抱著冬冬看電視,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外賣嗎?可她還沒點,錢阿姨要下個禮拜才來呢。
困惑地打開門,來人手裡提著各種水果零食,衝她笑了笑,眼睛裡藏著微不可見的歉意。
“秋秋。”
屈尋舟,他來做什麼?
阮秋其實不太想見到他,每次一見麵,尤其是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起當初他離開時說得那些話。
這輩子她都不想聽第二次了。
二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內外,屈尋舟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讓我進去吧。”
阮秋沒法狠心趕走他,默默讓出路。
房子是他買的,他比阮秋還熟悉。進門後把水果放去冰箱,零食放進零食櫃,剩下一個新鮮出爐的蛋糕放在餐桌上。
“這個是你最喜歡吃的,草莓味。”
阮秋望著牆壁,點頭。
屈尋舟的心宛如被丟進寒冰之中,難受極了。
當初她是多喜歡他啊,總跟個蜜蜂似的圍在他身邊嗡嗡嗡,“舟舟真棒”、“舟舟真厲害”、“我愛舟舟”……這些話已經遠得像上輩子聽到的。
所有的變化,都是因為他那時的無能。
一個虛有其表的明星,遇到問題時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像喪家之犬一樣被人趕走。
屈尋舟深吸一口氣,強行打起精神。
“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
“中午想吃什麼?我來點外賣。”
阮秋問:“你要留下來跟我一起吃嗎?”
屈尋舟的手機已經拿出來,聞言苦笑著放回去。
“如果你不想的話那就算了。”
她搖搖頭,走去沙發邊坐著,不知意思到底是想還是不想。
屈尋舟還是點了外賣,按照她一貫的口味。
點完以後坐在她對麵,儘量以溫和的語氣說:
“今天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想問問你,你……還想上學嗎?”
“上學?”
“嗯。”他解釋道:“你馬上就四歲了,按照以前的情況可以上中班。但是如果你不想再去幼兒園的話,也可以直接選中學或者大學。學校裡都是哥哥姐姐,到時很多人陪你玩哦,你不用像現在這樣無聊了。”
阮秋回憶以前在幼兒園的時光,的確是一段很快樂的經曆。
老師漂亮溫柔,同學們開朗和睦,上課的時候大家一起學唱歌,做手工,下課一起玩遊戲,熱鬨得不得了。
她心裡蠢蠢欲動,剛想開口說話,腦袋突然猛烈地痛了一下,暈倒在沙發上。
暈倒前所見的最後一幅畫麵,是記憶中鋪天蓋地的火焰朝她席卷而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