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滿：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簡直是空口白牙誣蔑人，蘇小滿能感覺到,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隻不過……
她看向沈知卿,對方的眼眸裡，隻有波瀾不驚的光芒。
看到滿頭血汙的蔡二，蘇小滿的心情一直在驚慌害怕擔心的邊緣遊走。
但現在，她漸漸冷靜了下來，不光是因為沈知卿冷靜的神色感染了她,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了，這個時候,慌張沒有用。
等著彆人把臟水潑到自己身上，蘇小滿做不到。
她沒有寄希望於沈知卿會為自己站出來,畢竟她和對方的關係遠遠還沒到這麼親密的地方，而且，對方還是一方縣城的父母官，天然處於中立狀態。
所以,她上前一步，麵上不見絲毫退縮,而是直直地望向說話的高大女人。
“這位姑娘,第一,我隻是發現了裡麵的人而已，我不是凶手。第二，我不明白，在沒有仵作和衙役判定的情況下，你為什麼會如此篤定地認為裡麵的人死了？”
“所以,”蘇小滿看向站在一旁的沈知卿，“沈大人，我要報官。”
沈知卿站的位置很巧妙，如果把她和高大女人站的位置連成一條線的話，沈知卿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和她們連成等腰三角形。
正如她能觀察到高大女人和沈知卿的神態變化，沈知卿也能觀察到她和高大女人的神色變化。
高大女人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和失措，她飛快看了一眼沈知卿，隨即又轉過頭來，直視蘇小滿，為自己辯解：“我也是猜的啊，流了這麼多血，難道還能活不成？”
“而且，你說你不是凶手，就不是凶手？有什麼證據？”
蘇小滿反問：“你說我是凶手，我就是凶手？那你有什麼證據？”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如果能化成實質的話，估計已經能電流閃爍了。
圍攏過來的百姓嗡嗡說話，對蘇小滿和高大女人指指點點。
沈知卿這才站出來，朝百姓道：“本官是清豐縣縣令沈知卿。”
一部分百姓見過沈知卿，並不奇怪，而也有一部分百姓沒有見過沈知卿，知道縣令在這裡，反而安靜了下來。
“大人，現在怎麼辦？”有人壯著膽子問道。
依依向物華定定住天涯
沈知卿語氣冷靜，“放心，本官會查清真相。目前案件還不明朗，請大家不要隨意離開。我已經讓小廝去請大夫和衙役過來，如果這裡有大夫的話，麻煩出來幫一下忙。”
蘇小滿一開始還不確定蔡二是受傷還是死亡，但是高大女人出來咋咋呼呼喊了那話之後，她就確定了，蔡二估計是凶多吉少。
蘇小滿用打量的目光，探究地看向那個高大女人。
說不定，這個女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大夫、仵作和衙役來得很快。
大夫和仵作一起上前看過後，朝沈知卿搖了搖頭。
這會兒蔡二已經從草叢裡被搬出來了，圍觀眾人一下子看到了蔡二的臉、
“呀，是他這個混混啊！”
“哎呦，照我說，死有餘辜！我家被這混混偷過東西！”
“這家夥平時做的壞事不少，活該！”
突然有個漢子瞪大眼睛，和周圍幾個弟兄麵麵相覷。他遲疑地看了一眼蘇小滿，又看了看地上的蔡二，而後，一咬牙，站出來道：“大人，我有事要稟告！”
正逡巡凶案縣城的沈知卿從草叢裡收回視線，看向漢子：“何事？”
那漢子明明比沈知卿要壯，但是在沈知卿麵前，氣勢卻莫名低了一截。
“大人，”漢子道，“大概一個時辰前，我和幾個弟兄上山祭拜，聽到了那位姑娘的求救聲，跑過來一看，看到了這位姑娘。”
漢子指著蘇小滿：“這位姑娘說，那時蔡二試圖對她不利，幸好我們及時趕到。”
蘇小滿：“……”誰能想到事情這麼巧呢？
這回不會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吧？
偏偏高大女人還在添油加醋：“嗬嗬，還說我冤枉你，肯定是你殺了蔡二，說不定就是因為對方招惹了你，你忿不過，於是惱羞成怒，對蔡二動手。”
蘇小滿無語，翻了一個大白眼：“你有這想象力，還不如去寫話本子？”
沈知卿的眼神掃了過來，高大女人立馬慫了，不敢說話。
蘇小滿無辜極了，是這個女人先招惹她。
她也是不明白了，她和這個女人無怨無仇，為什麼對方偏要和她抬杠？
沈知卿抿了抿唇，問蘇小滿：“蘇姑娘，可有此事？”
蘇小滿沒想過隱瞞，她乾脆點頭：“的確有這事。”
沈知卿若有所思點頭，“當時除了你和他們幾個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蘇小滿回想了一下，她當時沒注意周邊情況，隻能猶豫道：“我聽到有聲音，但沒仔細觀察周圍情況，無法確定是否有人。”
當時她心神全都集中在終於趕走蔡二上，而且有人來了後，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也就沒多想。
沈知卿又問了那漢子同樣的問題，那漢子倒是點頭：“應該是有的，我上山時看到後麵有人。”
“你叫什麼名字？”沈知卿道。
漢子抱拳：“回大人，草民叫鐘大。”
沈知卿囑咐：“你和你幾個弟兄，不能離開，待會兒還要跟我們回府衙一趟。”
今天是清明，縣衙放假，衙役們都是從家裡趕過來的，現在才終於來齊人。
沈知卿讓衙役分散開，去跟圍攏過來的百姓了解情況，這兒太多人了，縣衙放不不，乾脆在這裡了解情況，然後放大家離開。
至於蘇小滿和高大女人，當然是跟著沈知卿回縣衙。
路上有百姓圍觀，護送他們回去的衙役目不斜視，但一進到縣衙，好幾次，蘇小滿都看到衙役朝她投來同情的目光。
上公堂前都要搜身，以防身上有利器，對官員和衙役不利。
周雄送她去搜身的路上，低聲問她：“小滿，你跟叔說實話，你沒殺蔡二吧？”
蘇小滿連連喊冤：“我沒有。”
“行，叔肯定信你，哎，你怎麼出去一趟，又遇上案子了呢？”
第一次是碰上姚婆子被害，第二次是碰上抓小偷，這第三次，是有殺害蔡二的嫌疑。
周雄歎了口氣：“你這運氣……”
同樣說出這話的還有金獄婆和趙獄婆，兩人看到蘇小滿的一刹那，眼神滿是驚訝，不由愣住：“小滿，怎麼……又是你？”
周雄跟兩位獄婆大概說了一下案件。
趙獄婆望向她的眼神，讓她感覺自己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你這運氣……”趙獄婆朝周雄擺擺手，“行了，你去準備帶下一個過來吧，這兒有我們。”
蘇小滿現在已經學會苦中作樂了：“可不，我又來了。”
她熟悉流程，主動脫去外衣，“來吧。”
不過，蘇小滿也沒有躺平任由彆人拿捏。
她從頭梳理了一邊案情，著重回憶了一下沈知卿的反應。
沈知卿平時看起來冷冷淡淡的，但從他送自己筆墨紙硯來看，對方還是挺有人情味的。因為她隻和對方說了一次識字，對方就把這話記住了，並且送了她這份安家禮。
剛才就連周雄都問了她，沒道理沈知卿會對她放任不理。
那麼也就是說，在山坡上的時候，他有可能是特地沒主動出聲。
她都能想到要觀察高大女人的反應，對方應該也想到了。說不定他想要觀察現場眾人的反應。
而事實上，蘇小滿還真的猜對了。
沈知卿回房換官服時，腦子裡也在回憶當時眾人的表情。
等回到公堂，他以一副無比冷靜的麵貌出現在眾人麵前。
蘇小滿站在下首，波瀾不驚。
她仔細聽沈知卿對其他人的詢問，試圖找出破綻。
高大女子叫楊草妮，是之前小偷蔡牙的未婚妻，對方跑過來尖叫出聲之前，正和沈知卿說話。
這個信息，蘇小滿真不知道。
“大人，您也知道的，我當時一直在哀求你放過我們家蔡牙，你不答應，我一氣之下捂臉逃跑，卻沒想到，剛好看到她直愣愣站著，近處還有一攤血跡。”楊草妮嚷嚷道。
沈知卿點頭，“也就是說，你沒看到蘇姑娘有任何動作。”
楊草妮咬唇，“是，我沒看到。”
蘇小滿鬆了口氣。
但就算如此，她也是彆人眼中嫌疑最大的人。
仵作過來說了一下蔡二的大概死亡時間，“卑職隻能推算出是半個時辰到兩個時辰之間。”
蘇小滿遺憾，沒有更精確的時間，這下難辦了。
其實，她想過了，楊草妮那邊也沒辦法提供完全的不在場證據。在楊草妮接觸沈大人之前的那段時間，楊草妮在哪裡呢？
沈知卿也問了這個問題。
楊草妮瞪大眼睛：“大人，不會吧？你是在懷疑我？”
而後指向蘇小滿：“你不應該懷疑她嗎？好啊，彆以為我不知道她是縣衙的廚娘，你們這些當官的包庇熟人是吧？”
楊草妮叫得很大聲，公堂審案可以允許百姓過來觀看，而楊草妮這話可以說是完全切中了百姓們的痛點。
一時間，百姓們看向沈知卿的眼神都帶著遲疑了，議論紛紛。
“肅靜！”沈知卿麵上不見半點惱怒，“本官辦案自有分寸。”
他沒多說，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向楊草妮，眼神充滿威懾，配上那一身官服，氣場全開。彆說楊草妮了，就連蘇小滿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沈知卿，她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大人果然不是好惹的。
直到楊草妮低下了頭，沈知卿才移開視線。
這時，百姓中突然有人道：“我之前看到過蔡二挑釁這位姑娘！”
眾人嘩然。
蘇小滿回頭。
說這話的人是個皮膚黝黑的婦人，她吊著一雙三角眼，篤定道：“當時她和林如花、楊翠在一起挖野菜。”
林如花是林嬸的名字，楊翠是楊嬸子的名字。
蘇小滿當然記得這事。
“當時林如花和楊翠用石頭砸跑了蔡二，我當時就在不遠處，看得清清楚楚。”
沈知卿：“蘇小滿，可有此事？”
蘇小滿點頭。
沈知卿沉吟片刻：“來人，宣林如花、楊翠。”
蘇小滿微微皺眉，事情的發展愈發脫離她的預料，她好像在嫌疑人的路上越走越遠。
在等待林嬸和楊嬸子時，幾個衙役捧著一個托盤進來：“大人，我們在山坡下找到了一塊帶血的石頭，經過仵作驗證，這塊石頭極有可能是砸蔡二後腦勺的那塊石頭，”
蘇小滿：“！”也太巧了吧。
百姓們大部分和蘇小滿都是陌生人，不清楚蘇小滿的性格，這會兒兩件事恰好撞上，看向蘇小滿的眼神都不對了。
很快，林嬸和楊嬸子到了公堂。
兩個嬸子應該是聽說了她的事，都很擔心地看了過來。
蘇小滿朝她們搖搖頭。
沈知卿問出問題。
林嬸和楊嬸子的丈夫都是衙役，但是站在公堂上見到穿官服的人的感覺，和在家看到穿官服的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楊嬸子緊握拳頭，指甲刺入手心，她咬牙，努力鎮定道：“回稟大人，我們的確和小滿在城外見過蔡二，也用石頭打過他。”
“但是，”楊嬸子急急道，“小滿她力氣那麼小，怎麼可能打得了蔡二呢？”
沈知卿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揮揮手，讓兩位嬸子下去。
接下來，輪到審問蘇小滿了。
“蘇小滿，你可知罪？”一聲驚堂木，一句質問，直接把蘇小滿給弄懵了。
蘇小滿：？？？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疑惑看向上首。
沈知卿問都不問，給她定罪？
“大人，我沒有！”她下意識反駁，而後對上沈知卿的眼眸。
幾秒後，她大聲喊道：“大人，我不服！”
沈知卿：“當時隻有你一人在場，本官掌握到的證據是，你下山那段路是你自己走的，沒人能給你作證。”
沈知卿一副“我不想和你多說”的模樣，直接下令：“來人，把蘇小滿收入監牢，進一步聽候審訊！”
蘇小滿瞪向上首，一臉不忿。
旁邊的楊草妮笑出聲來，蘇小滿扭頭，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衙役過來帶走蘇小滿，蘇小滿還作勢扭了兩下。
等走出公堂，蘇小滿的肩膀鬆懈下來。
封大剛憐憫看向蘇小滿：“蘇姑娘，沈大人明察秋毫，他一定會知道你不是凶手的。”
縣衙的人都不相信蘇小滿會做出這樣的事，封大剛也是如此。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吃蘇小滿做的菜，都吃出感情了，反正他打從心底裡相信，蘇小滿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看現在，蘇姑娘多可憐哦，沈大人也真是的，怎麼相信外人，不相信自己人呢？
蘇小滿噗嗤一聲笑出來。
封大剛眉頭緊蹙：“你……你怎麼還笑呢？”
該不會是受刺激了吧？
蘇小滿笑著搖頭：“沈大人當然知道我不是凶手。”
封大剛：？？？
他不懂。
老神在在的周雄終於說話了，“在你看來，咱們沈大人昏庸無能，這麼容易被一個女人給嚇住嗎？”
封大剛張了張嘴：“不是？”
蘇小滿好笑，“當然不是，沈大人是特地把我弄進監牢的。”雖然她也不知道沈知卿為什麼這麼做。
當時，她對上沈知卿的眼神，也沒有交流，就是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沈知卿在演戲。
快速思考幾秒後，她決定順勢而為，跟著沈知卿的話往下說。
看周雄的反應就知道，她猜對了。
周雄：“有時候，我們會特地把假的嫌疑人弄進監牢，讓真的嫌疑人沾沾自喜，從而露出馬腳。”
“這件案子，彆說沈大人，就連我都知道，小滿不是凶手，那該怎麼引出背後的真凶呢，這才是問題，”周雄拍拍封大剛的肩膀，“你呀，還有得學。”
蘇小滿也從周雄的話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雖然心裡還是有點不安，但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無法掌握更多的證據，就先配合沈大人的計謀，看看效果吧。
來到女子監獄，隻有趙獄婆在，她進了熟悉的第一間，對麵也還是熟悉的人，杜玉芝。
杜玉芝發出驚訝的聲音：“小滿，你怎麼又來了？”
蘇小滿：“習慣就好。”
她施施然走進去，坐下，今天一整天還沒歇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