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言辭(1 / 2)

空寂的病房,她音色明晰,一字一句落入時玉齡的耳中。

來之前時玉齡臉上是帶著笑容的,這回麵對言辭的時候她是真心在笑,以為自己不僅大獲全勝,還什麼壞事都沒乾成,良心不會不安。

可她千算萬算,不曾想過,言辭並不拿她開刀。

周遭的空氣似乎凝固一般,時玉齡深呼吸,許久,語氣頗帶著幾分不屑和嘲弄,“你是不是還沒有認清自己。”

憑什麼一個小姑娘和她鬥?她這些年在時家難道是白待的嗎,難道不知道平常登門拜訪,做客的人非富即貴,黑白兩道皆被時家權勢所控。

她拿什麼打官司。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言辭後背微微往後麵一靠,姿態看似隨意,“不會再受其他的威脅。”

從江水裡走過一遭之後,仿佛在生死門關邊緣徘徊一圈,就算是個正常人精神也很容易接近崩潰,更何況她隻是看起來正常。

目前為止,時玉齡依然沒有怕言辭,對她的話甚至持有不屑的態度。

不相信一個小姑娘能掀起怎樣的風浪,就像不相信時參如今的心魔被她掌控一樣。

言辭說到做到。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聯係律師。

但時玉齡早有準備,連給她找律師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就算她找到,也沒有律師去接這個案子。

太過於離譜。

告時家大少爺強-奸罪,且不說贏的勝算有多大,哪怕他們真的贏了,誰都無法保證以後會發生什麼,會不會遭到報複。

每個人都是惜命惜財的,隻有傻子才會為一個陌生人冒險。

言辭沒著急,一邊養傷一邊繼續聯係律師。

碰壁很多次,才讓她找到一個願意提供法律援助的。

律師名為周縱,海外留學歸來,業界口碑和人氣都不錯,被他接下來的時候,言辭不是不意外的。

對方為了照應她,直接來的病房。

以為律師都是拿著公文包,西裝革履的正式模樣,但言辭看到的周律師並不是如此,不知是不是來醫院的緣故,才換的便裝,休閒隨意。

第一次見麵,他把果籃放下,做了自我介紹。

言辭簡單招呼,說:“周律師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

我以為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周律師微笑,“你看上去不到二十歲。”

“差不多了。”

二十來歲,已經有了孩子。

不論身上的氣質還是臉上的神態,都不像是小姑娘該有的氣質。

來之前,周律師顯然是做過功課的,了解過時家以及她。

他知道得這麼清晰,言辭不無意外地問:“你知道得這麼多,是和時家認識嗎。”

“不止認識。”周縱點頭,“還有過節。”

時玉齡確實有一手遮天的本事,然而高處不勝寒,時家的對頭,並不少,隻不過沒有大事發生之前,沒有人會站出來雞蛋碰骨頭。

但如果出事的話,那些對頭很有可能聯合在一起,不遺餘力地打擊時家。

周縱和時參沒過節。

讓他有過節的人,是時玉齡。

時玉齡早些年做的惡,比言辭想象中的要多很多,畢竟不是一個年代的人,而她藝高膽大,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毫不顧忌彆人的感受,破壞過彆人的感情,也擋過彆人的財路。

她在貴婦圈維持的形象都是她自己想表現出來的,以前做過的事情,隻有同輩的貴婦們才知道,但因為被她打擊得多了,該走的都走了,留下來的都是不怎麼敢嚼舌根,因此她曾經那些敗壞的風評也逐漸消失。

單提她一嫁沈家,二嫁時家,兩婚把兩個最頂尖的豪門世家都踏足一邊的做法,便可知手段不簡單。

“所以你願意幫我?”言辭淡淡詢問,“或者說,我們合作。”

“光憑我們兩個自然是不足以擊垮時玉齡的。”周縱說,“她這人向來愛麵子,我更希望她成為全城唾棄的對象。”

作為律師,想的自然比言辭周到一些。

不論這個案子是否成功,他都會讓所有的媒體大肆宣揚一番,時家的大少爺是個強-奸犯,順帶,再將時玉齡的料有的沒的扯出來。

這年頭的網絡信息並不發達,隻能通過紙媒讓大家了解平日裡不會接觸的人。

事情進展得這麼順利,算是這麼長時間以來,唯一讓人欣慰的事情。

開庭時間並沒有拖延。

按照周律師的說法,告人強-奸需要拿出一定的證據來,人證物證都行,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言辭沒有確鑿

的證據,唯一真真切切存在的,隻有他們的孩子。

言辭拖著帶病的身體,東奔西跑。

身體沒有得到很好的調養,再加上體質不好,經常發起燒來。

時玉齡給她打過電話。

罵她。

顯然,時玉齡已經知道她要做的事情了。

隻不過無能為力。

一個平日裡端著優雅氣質的貴婦,在電話裡歇斯底裡,不顧一切地罵她是婊-子。

因為情緒激動,甚至承認就是她讓人帶言辭父親入的賭-局,並且洋洋得意,那個老父親因為欠債太多,沒多久就會被人追殺至死。

一家人都是賤-命。

“是啊,都是賤-命。”言辭握著手機,每一步走得很慢,涼風刺骨,她的聲音也變得冰冷,“可是你的寶貝孫子是我的生的,那他也是賤-命,你們時家以後的血緣都和我脫不了關係。”

一個是歇斯底裡的瘋狂,一個是匿於寒天中的隱忍。

最無辜的,不過於尚且在繈褓裡的孩子。

生下來後,言辭沒有去看過。

唯一注意到他的一次是因為要驗DNA。

他給言辭的作用隻有打官司。

唯一疼愛他的隻有祖母。

可惜時玉齡本身不是什麼好人,又是拆分他父母的禍害,長大以後還不知是什麼樣子。

“言辭。”時玉齡突然一下子冷靜了,“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可以衝我來,為什麼要發泄在彆人的身上,一個是你的兒子,一個是你的男人,你怎麼忍得下心。”

“行啊。”言辭答得爽快,“那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放過他們,沒準我大發慈悲願意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呢。”

她當然不可能做到一家三口的生活。

而時玉齡也不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去死。

一個自己的孩子都不愛的女人,能指望她愛什麼。

和時玉齡撕破臉皮後,言辭感覺自己渾身格外輕鬆。

慢慢地,她的腳步發輕。

是氣著了嗎。

時玉齡惡心她這麼多年,沒必要因為實話實說而氣著。

言辭摸摸額頭,又看了看因為通話時間過長而用光電量的手機,擰眉,不得不折回頭去找手機賣場充會電,然而環顧四周,熟悉的地方都變陌生了。

陌生到她看迎麵走來的一個人都可以想象成時參。

膝蓋倏地一下子,軟了。

大腦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還是撐不住體力的消耗,昏了過去。

再醒來,人已經在家。

是之前租的出租屋。

乍看挺像,細看後又不像,裡麵的所有家具擺設都和她之前住的反過來。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時參個子高挺,身形精瘦得剛好,走路的聲音卻很輕,見她醒了,便走過來,抬手往她額上一覆。

三秒後,他抽回手,說:“把藥吃了。”

言辭看他,“你是不是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我要去法院告你的。”

他沉默三秒,說:“那你也得先把藥吃了。”

“……”

她發燒了。

這幾天奔波的後遺症。

言辭試了試自己的額頭,確實有點熱,不過這好像並不是她留在這裡被他逼著吃藥的理由。

何況,他們現在的關係尷尬至極,孤男寡女相處一室,顯然是不合適的。

她想都沒想,掀開身上的被褥,起身要走。

雙腳剛離地,頭又忍不住暈眩,而時參,根本不需要多費力氣就將她重新拉拽回來。

“我不想欺負病人。”他說,“你乖一點。”

言辭笑了。

看看他,又看看藥,總覺得哪裡都突兀得讓人發笑。

她抬手,五指嵌入發間,看起來很煩躁地攏著長發,“長本事了,開始逼我吃藥了。”

時參修長的手指握著杯子,淡淡應一聲:“嗯。”

言辭沒聽他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她在路上走著的時候穿了雙雪地靴和厚實的保暖襪,但現在是赤腳的,也就是說,自己昏倒之後被他路過撿走後,不僅帶回了家,還幫她把身上的行當給卸了。

“脫襪子是給你散熱。”時參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平靜解釋,“至於你其他地方,我沒碰過。”

“那你想碰嗎。”

他眉頭輕擰。

這女的最讓人難耐的一點就是明明是在調侃但每次都是板著臉認認真真的詢問,搞得人容易誤以為事實總是那麼一回事。

“反正我是要告你的。”言辭說,“你再碰幾次也無妨。”

“在你心裡我就這麼禽獸嗎。”

“大可不比這麼自戀。”她溫聲笑著,“你沒在我心裡。

“是嗎。”他慢慢應一句,突然湊身過去。

言辭是坐在床側的,眼前的光線突然被擋住後,下意識往後縮,一隻手撐著,一隻手想要去推他。

下顎,被他的手不輕不重地捏著。

兩人的臉龐近在咫尺,她被迫抬起臉看他。

雙方眸色極深,誰也看不清誰。

言辭看出他眼底很少顯於形的狂熱和克製,心頭有一種預感。

突然,她的兩頰被他捏住,唇瓣被迫張開。

時參把藥喂進她嘴裡。

而後,平靜地看了她一會,見她要把藥吐出來,眉間浮現出不悅,乾脆低頭,親自去封她的唇。

喂的是中成藥,苦味大,言辭本來就不想吃,被他強硬地塞到嘴裡,哪有咽下去的道理,隻不過腮幫子剛鼓起來,唇舌還沒來得及將藥吐掉,人已經被他拉到懷裡,被迫仰頭和他接吻。

苦。

唯一的感官就是苦得要命。

她眉頭緊皺,神色難堪,幾乎是使了渾身的力氣去掙紮,卻無濟於事,因為生病,拳頭打在他身上仿佛棉花一樣軟弱無力,也隻能被他這樣吻著,漸漸地將藥丸化到最小,從口腔中咽下去。

唇舌之間還是濃鬱的苦味。

以至於都不知道接吻是什麼滋味。

他之前吻過她,有輕的也有重的,重的時候幾乎要汲取她肺部所有的呼吸,如同一隻缺氧的魚,隻能在他懷裡撲騰,做無用的掙紮。

而這次留給她的感受比之前所有都要強烈刻骨。

把苦澀的中藥丸化開後彌漫在唇舌之間的味道。

她苦得小臉皺成一團,而他沉浸其中,仿佛不知味,一點一點地品嘗著痛徹的苦味和她。

“這就是你說的……不欺負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