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些細節飛快的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徐佑臉上不動聲色,似乎並沒有被袁階畫出來的這個大餅給勾引的口水直流,反而露出淡然的笑意,道:“要想做到袁公說的這種地步,僅僅戲海兩個字恐怕分量不夠……”
袁階眼中閃過一道讚賞之色,能在這樣巨大的名利前麵保持清醒,彆說一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就是久經世事的智者也未必能做到堅守本心,自巋然不動。
他輕輕的捶打著有些酸困的小腿,道:“七郎果真聰慧!戲海亭的匾額隻是一副藥引,要想讓名士們趨之若鶩,還得請七郎再開一副藥方!”
“藥方?什麼藥方?”
袁階答非所問,道:“七郎文章作的如何?”
徐佑瞬間明白過來,袁階竟是要讓他為戲海亭寫一篇文,雖然胸腹間有無數後世的佳作可以借鑒,但今天的鋒芒已經顯露的夠了,滿招損謙受益,過猶不及,道:“隻是文理粗通罷了,連半分華彩也沒有,根本上不得台麵。”
“七郎何必過謙?”袁階似有不信,皺眉道:“此事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七郎的將來著想,如此推脫,是不是怕我占了你的便宜?”
這個局誰得益更多,還真的不好說,區彆隻在於袁階得的是眼前的近利,而徐佑得的是日後的好處。俗話說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所以對他而言,其實也是樂觀其成,苦笑道:“袁公言重了!這樣吧,文章一時做不出來,但賦詩一首,請袁公評鑒!”
然後不等袁階作答,隨口吟道:“山高通仙闕,亭深到此間,遠目隨鶴去,高情共雲閒。去波接魏地,歸舟揚楚帆。袁公何慷慨,夜夜不得眠!”
這首詩首聯寫戲海亭,頜聯升華了意境,頸聯則是描寫從魏國到楚國,大家爭相前來遊玩的盛景,用了誇張的手法,到了尾聯,稱讚袁階作為主人的慷慨好客,是徐佑習慣性的拍馬屁。此時的詩體剛剛從四言進化到五言,沒有一定的格律,不限長短,不講平仄,用韻也相當自由。因為它既不同於漢代樂府歌辭,也不同於唐代的近體律詩和絕句,所以他信口胡謅的這首打油詩,在這個年代有個通稱:五言古詩!
袁階眉頭舒緩開來,道:“曹子建七步成詩,被人譽為有捷才,我看七郎也絲毫不遜色,倉促中能做出這般的詩句,已屬難得!”
他沉吟片刻,道:“不如這樣,你且在府中留宿一晚,等明日一早,我命人另寫一篇《戲海亭記》,然後勞煩七郎手書一份可好?”
徐佑腹中暗笑,想必袁階聽了這首打油詩,也對自己的文才不抱什麼希望,他樂得如此,恭敬的道:“佑敢不從命?”
商議已定,袁階困頓欲眠,吩咐馮桐將徐佑安排至客房休息。兩人並肩前行,一路上見到袁府的奴仆進出有序,有事則小聲交接,無事則垂首疾行,偌大的莊園竟聽不到一點雜音入耳,徐佑歎道:“見微知著,連奴仆都這般知禮,一定是馮管事管教得當之功。”
這時兩人行到一座拱門前,馮桐麵露得色,剛要回話,一個穿著青色綾羅褲褶的婢女突然從門的另一側跑了進來,正撞到徐佑的肩膀。
徐佑現在的身體不說弱不禁風,但也實在是氣虛乏力,被她一撞,登時後退了三步。馮桐站的靠後,趕忙扶住了他,心中勃然大怒,剛說自己管教的好,就出來這麼個冒失鬼,有這麼拆台的嗎?正要指著婢女斥罵,可話到嘴邊,臉色微微一變,卻又吞了回去。
婢女似乎並不慌張,黑溜溜的眼睛在徐佑臉上打了個轉,清秀的眉目中透著一股子機靈,抿著嘴道:“沒撞傷郎君吧?婢子方才隻顧著趕路,沒聽到這邊有人聲,所以跑的急了些,尚請郎君見諒!”
她的聲音輕靈,如同林中雀鳴,讓人一聽就感到心情愉悅,徐佑自然不會介意,微笑道:“不妨事!”
按照常理,婢女此時應該束手腹下,躬身讓到路旁,然後恭送徐佑和馮桐離開後,才能自行其是。但這個婢女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不懂禮數,聽了徐佑的話,仍然緊盯著他的臉看,一點不知羞澀為何物。
徐佑視若不見,對馮桐道:“咱們走吧!”
“郎君先請,我稍後就來!”
徐佑點了點頭,邁步徐行,過了拱門,沿著蜿蜒的小路,往不遠處的竹林走去。過了一會,馮桐趕了上來,望著徐佑欲言又止。
徐佑笑道:“剛才那個小婢,是三娘身邊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