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病嚴重嗎?”
左彣沉聲道:“很嚴重,這個病起病急,病程長,痊愈後還得精心調養。她現在隻是發寒,氣阻,可若是寒氣繼續偏盛,就會嘔吐、漲滿,接著留滯經絡,形成痹證或痙證,再厲害些,寒邪直中於裡,會導致冷厥,危及性命!”
徐佑料到不會太輕,可也沒想到這麼棘手,道:“大夫開方子了嗎?”
“開了,麻黃、紫興、杏仁、桑白皮、茯苓、甘草等各七錢,還有……”
“你通醫術,這方子有沒有問題?”
左彣不敢大意,拿出方子又看了看,道:“大夫斷的裡寒證,一般都要用到華蓋散的方子,按說不會有問題……隻是,郎君也知道,我隻是粗學了點軍中急救的皮毛,對這種大病沒什麼把握。”
“用藥吧!既然咱們都不懂,那就信任大夫的診斷!“
煎藥的間隙,徐佑去看履霜,道:“大夫說了,這是小病,服三五幅藥就能大好,不要多慮。”
履霜紅潤的唇瓣由於寒邪而變得有些乾裂,虛弱無力的眉眼間,一顰一簇,如同西子捧心搬的柔美,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勞煩郎君費心……”履霜捂著唇咳嗽了幾聲,斷斷續續的道:“等會服了藥,我要能站起來,還得勞煩郎君派人送我到城中找一間逆旅住下……”
客棧由來已久,漢代時叫謁舍,在魏晉時一般稱為逆旅或客舍。徐佑皺眉道:“逆旅?你不是要回清樂樓嗎?”
履霜從被子裡伸出手,緊緊抓住徐佑的手腕,因為用力過大,指尖都有些發白,仰起頭,求道:“郎君……咳,咳……我之前那般說,隻是不為了讓秋分擔心,也不讓你再為這件事情分神……其實,能從樓裡走出來的人,寧可死在外麵,也不會再回去……郎君,求你,哪怕把我隨便仍在城中就好,千萬彆,彆……”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隻要不是天生下賤的人,能從清樂樓那樣的地方脫身,自然不會再想回去。彆說履霜已經不是十三歲的豆蔻年華,就算再回到當日,就算還能找到像袁氏二郎一樣合意的人托付終身,那又能如何?
知人知麵不知心,女子的命運,尤其是容顏秀美的女子的命運,從來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見徐佑沉默不語,履霜的俏臉更加蒼白了幾分,道:“郎君,我在逆旅中也不會有事的,隻要用足了僦錢,今後再熬藥以及食宿都會有人照顧,調理一段時日,自能痊愈。那時候不管是找個敦厚老實的人嫁了,還是再謀其他的出路,都不會受什麼苦的。”
僦錢也就是房費,徐佑終於有了決斷,拉起她的纖手,賽回被子裡,又隨手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往外麵走去,等到了艙門,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道:“等會秋分會照顧你服藥,服完了好好睡一覺。過了這兩日,到了錢塘,再給你找個名醫診治。”
履霜呆了一呆,望著徐佑的背影沒有做聲,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拉起被子蓋住了頭臉,身子微微的顫抖著,片刻之後,發出夾雜著喜悅和極度壓抑的悶聲低哭。
徐佑走到船頭,左彣迎了過來,低聲道:“要不要我去找輛牛車?”
“不必了,吩咐丁季準備好食材和清水,不要耽誤,爭取儘快離開。”
左彣答應一聲,並無異樣,徐佑看他一眼,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改變主意?”
“郎君是非常人,自然行非常事。彆人都會選上策或中策,郎君選了下策,自然有他人無法猜度的用意。”
徐佑哈哈大笑,道:“風虎,早說你不是拍馬屁的人才,不過這個馬屁拍的不錯,有進步!”
左彣也是一笑,回頭看了看履霜的艙室,眼中隱有擔憂之色,但更多的卻是對徐佑由衷的傾服!
這個世道,殺人的人有很多,但可以殺人,卻能忍著殺心的人,極少極少,
為了這極少的一個人,他願意性命相隨,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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