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什麼?”
“不過,元瑜此人,我隨師尊見過兩次,乃天縱英主,雄才偉略,早晚能夠壓下族內反對的聲音,將北魏治理的日趨強大,到了那時,安氏的大楚會麵臨滅頂之災。”
何濡的話中帶著嘲諷,但也有一絲痛苦。他痛恨安氏,十幾年來,朝思暮想,隻盼著有朝一日成為楚國的掘墓人,可家仇之外,尚有國恨,他的身上流著漢人的血,當漢人的江山被胡人踐踏,終歸是錐心刺骨的不舍和同仇敵愾的憤怒。
“元瑜……”徐佑憂思道:“上有英主,下有名將,北魏終究是楚國的心頭之患!”
何濡乜著眼,道:“怎麼,七郎困居錢塘,卻要開始憂國憂民了嗎?”
“位卑不敢忘憂國,生為漢人,死亦漢鬼,真到了危急關頭,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胡人的鐵騎再次蹂躪江東二十二州。”
“好一句‘位卑不敢忘憂國’,七郎既有這樣的誌向,許多事就不再是難事!”何濡眸子裡冒出了瘋狂的光芒,對他而言,國是漢人的國,而不是安氏的國,若為了應對魏國的威脅,推翻腐朽不堪的安氏正是理所應當之事!
徐佑若有憂國心,正合他意!
說完了魏國,話題再次回到於菟身上,左彣不解道:“就算於菟會說漢話,可她一人帶著女兒,淪落異國他鄉,出於自保,或者其他原因,裝作不會說,應該可以理解。其翼郎君因此斷定她的話全不可信,是不是太草率了?”
“此話粗聽有理,但反過來想,若她真的隻是為了自保,一個會說漢話的奴婢,總比滿嘴北語的奴婢更容易受到主家的賞識和任用,也可以更好的融入江東,改善自身的處境,讓自己和女兒溫飽無憂,何必顛沛流離,被人四處轉賣,以至於朝不保夕?”
“這……”
左彣開始動搖,何濡的話很有說服力,道:“或許她……她恐懼南人……”
“風虎,你對女人的了解實在太淺薄了點,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多出去見識見識,看看真正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左彣老臉一紅,沒想到這麼嚴肅的場合何濡竟然說這樣的話,扭捏道:“我……我還是算了吧……”
何濡哈哈大笑,徐佑沒好氣的道:“你個花和尚,這麼懂女人算怎麼回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趕緊說正事,再胡言亂語,今後彆想吃秋分做的飯了!”
何濡的死穴在口腹之欲,立刻笑容一斂,道:“恐懼,是有的,但不是恐懼南人,而是恐懼無法再回到北地。有些女人,被俘虜,被折辱,被蹂躪,起初或許會掙紮幾日,等殘酷的現狀消磨了所有的勇氣和希望,就會認命,然後心甘情願的成為異國的附庸,敵人的奴隸,忘掉了故國,忘掉了故鄉,忘掉了故人,隻求活著,直至卑微的死去。但有些女人,卻不會那麼的甘心,也不會那麼的情願,既不想客死異鄉,也不想屈身事賊。狐死首丘,葉落歸根,哪怕受到再多的磨難,也會始終想著要逃離……”
“逃離?”左彣嚇了一跳,道:“你是說,於菟想逃走?”
“不錯!隻有被四處轉賣,顛簸於途中,才有可能尋覓到逃走的機會。否則的話,被囚在某個豪貴的家中,奴仆管束之嚴格,逃走極難,就算僥幸逃走,也成了官方搜捕的逃奴,跑不了多遠。”
冬至的思路被何濡徹底打開了,猛一擊掌,振奮道:“是,商賈運送奴隸多用舟船,若是於菟水性佳,足可佯作落水,給人假死的跡象,然後安然脫身。此計雖不能確保她能逃回北地,卻是唯一可以避開官府搜捕的法子,也是她唯一的選擇和機會!”
履霜聽的滿腹疑問,道:“若是冬至猜的對,那從荊州至錢塘,千裡之遙,路途中應該有多次逃走的機會,她為何沒有呢?”
冬至笑道:“我的好阿姊,你可彆忘了,於菟不是獨自一人,她還有一個女兒,三年前剛到荊州,小女孩不過四歲,江河之中,四歲的孩童不可能活得下去。所以於菟在等,等她長大一些,也等她學會了水性,然後才有機會策劃逃生的事。”
何濡打了個哈欠,道:“不如明天你去問問刁黑,於菟前幾個主家為什麼不要她?若我所料不差,她每到一處,肯定會故意生事,惹些小麻煩,但這些小麻煩又不會威脅到她和女兒的性命,畢竟擅殺奴婢也是有罪的,隻要讓主人感到厭煩,將她們轉賣出去,就達成了目的。”
冬至點點頭,眼神變得淩厲起來,道:“讓主人厭煩,又不至於喪命,這是極其危險的作法,一個不慎,就會玩火*。於菟三年不曾失手,可見心機城府都非等閒,我提議,不必再查了,直接送給她們錢財,放出府去,至於出府之後,是留是逃,悉聽尊便。”
左彣附和道:“這倒是個解決的法子,於菟既然想走,放她們離開就是了。”
何濡笑而不語,望著一直沒有說話的徐佑,徐佑沉吟片刻,道:“不能放!”,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