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這些年聲名鵲起,但金陵乃帝京,上至公卿,下至百姓,無不眼高於頂,對困居錢塘一隅的他不能說沒有幾分成見。
大城市對於小城市,大抵如此,千年未變!
然而這才區區七八日,徐佑的風姿、人品、詩句和書體接連造成巨大的轟動效應,可以說十年來從未有人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征服金陵這座城市。
而徐佑,似乎很輕鬆的就做到了!
崔府走出來四五個奴仆,提著桶,掂著漆,嚷嚷著分開眾人,走到牆邊就要擦去墨跡。這下惹了眾怒,有幾個是士族門閥的子弟,可從來不怕事,一擁而上,把這幾個奴仆打的鼻青臉腫,還被白漆汙了頭臉和身子,跌跌撞撞的逃了回去。
經過這個插曲,大家意識到崔元修是真的惡了徐佑,這墨寶怕是存不太久,馬上吩咐的吩咐,安排的安排,將牆上的字全拓下來收藏,以防萬一。
隻是,今日,徐佑終究沒出現!
清溪裡的熱鬨徐佑並不在意,躺在院子裡的老椴樹,邊飲茶,邊和清明聊起崔元修,苦笑道:“此公油鹽不進,倒是不好對付!”
“折騰一下也好,至少現在整個金陵都知道郎君是為了《尚書正義》而來,沒人會懷疑你的動機和來意,可以省卻不少的麻煩。”清明道:“我們需要做的,是想辦法讓崔元修開門收徒……”
又過兩天,冬至派往晉陵的人帶回來袁階的信,信裡表達了疑惑和不解,他特地去問了袁蔚,袁蔚確定的表示和崔元修這些年並沒有交惡,徐佑求薦書的前幾日還剛剛通過信,約好來日相聚言歡,沒道理因他的薦書而據徐佑於門外。
袁階也是世情練達的老狐狸,猜測是不是徐佑或者和徐佑有關的某些人無形中得罪過崔元修?這也是個可行的思路,徐佑讓冬至調查崔元修的交際圈子短時間內沒發現什麼端倪。這樣托辭養病,又過了三天,準備好要送的禮物,徐佑帶著清明出了門。
他要如約赴會,去拜訪安玉秀!
安玉秀沒有住在台城裡,畢竟出閣後喪夫,身份不等同那些待字閨中的皇女,安子道在台城北部樂遊苑周邊的潮溝裡賜了她一座規模宏大的田墅,享受的待遇幾乎等同於郡王,是皇女裡絕無僅有的特例。
門口報上姓名,很快就有帶品階的女官出來引著徐佑進了府內,等見到安玉秀,已是庭院深深,不知身在何處。
“微之!”
安玉秀降階相迎,顯得十分開心。分賓主落座後,四目相對,同時一笑。這笑意不需要解釋,隻有兩人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們想起了錢塘的那段生死經曆,相依為命,戰戰兢兢,不可知的命運和朝不保夕的壓力,最容易讓人形成依賴和親近。
“公主一向可好?”
安玉秀俏臉浮現黯然神色,道:“孤雌寡鶴,虛度時日罷了!”
孤雌寡鶴,出自西漢王褒的《洞簫賦》,常用來比喻寡婦。安玉秀雖貴為皇女,可枕邊空空,沒有著落,總歸心緒難平。
徐佑勸慰道:“過去的都過去了,活著的人總得往前看。我觀公主印堂生有紫光,陰晦儘去,要不了多久,自有文君新醮之時。”
文君新醮,也就是寡婦再嫁,安玉秀詫道:“微之還懂麵相?”
“略知一二!”徐佑笑道:“就如同當年在錢塘時,我一眼看出公主有龍氣護體,絕不會被宵小所害。我能脫身,全仰仗公主洪福!”
安玉秀掩口失笑,道:“我總以為微之不苟言笑,處事不驚,自有泰山崩而不改色的從容淡然,今日才知,原來如此善謔!”
彩虹屁人人愛,徐佑真的要吹捧一個人,那是無形無體,防不勝防。三言兩語,既借著往事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也消除了多年未見的陌生感和疏離感。
金陵這個狩獵場,安玉秀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奧援!徐佑以弱小姿態混跡其間,安玉秀伸過來的手,抓住了,就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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