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的內外朝製度緣起於部落時代的遊牧民族特色,外朝的八大人官和諸曹尚書,由各大姓分彆出人、共同治理國家,而內朝官則是拓跋家族自己的直屬機構,多用鮮卑良家子和依附的漢人子弟充當,他們聽從皇帝的命令行事,忠心耿耿,權力極大,和外朝官互相製衡,形成了獨特的北魏官製。
內朝分曹治事,排第一的是內行曹,主官為內行令,職責為拾遺應對、察舉百僚、攝行祭祀、典長內庫、典領諸曹。
元瑜繼位之後,對內朝做出的最大改變,就是內朝官裡開始有宦者出任要職,而三年前內行令病死,接替的就是一位年輕的宦者——高騰。
高騰原來是皇後馮清宮中的大長秋,元瑜和馮清青梅竹馬,夫妻恩愛,所以愛屋及烏,將高騰提拔成了內行令,可謂權勢熏天,無人可及。
崔伯餘進來的時候,不僅高騰在座,還有侍中穆壽、內秘書令李衝、內大將軍尉遲金雀、給事中遊濯以及龍牧曹、侯官曹、中曹和監曹的主官和幾名得力的曹吏等。
除此之外,大和尚靈智也赫然在列!
崔伯餘還是第一次參與內朝廷議,坐在最下首準備多聽少說,元瑜直接點將道:“桃月,適才我見你似乎意猶未儘,現在房內都是可信之人,你若有宏論,可直說無妨。”
崔伯餘躬身道:“主上聖明!姚琰此次用兵太過蹊蹺,我料來是楚國在背後籌謀布局,故而不得不防。”
“你也覺得賀五兵之言有理?晉州兵不可輕動,要和豫州同氣連枝,謹防島夷趁機揮師北上?”
崔伯餘搖搖頭,道:“恰恰相反,我認為楚人自顧不暇,根本無力北上,所以才說服姚琰陳兵河東,對我進行牽製和威懾。”
尉遲金雀大笑,道:“威懾?就憑西涼羌人那些瘦弱的跟老鼠似的大馬?”
“內大將軍,西涼大馬縱橫西北多年,不是等閒之輩,可對上大魏的控弦勇士,不用交手,我也知道對方必然大敗。但是,此役的關鍵不在西,而在於北!”
“嗯?”元瑜眸子裡含著幾分讚賞,道:“你是指柔然?”
“是!楚人既然聯絡了西涼,柔然又怎麼可能安坐不動?那群蠕蠕視大魏如寇仇,凡有良機,從不會錯過。”
柔然在阿爾泰語係裡原意是指“聰明、賢明”,然而魏主元瑜認為柔然人智力低下,打仗隻靠蠻勁,沒有計謀,往往敗多勝少,卻不知進退,所以嘲諷他們是不會思考的蟲子,下令全國稱柔然為“蠕蠕”。
這是極具侮辱性的稱號,據說柔然可汗聞說後在漢庭折箭立誓,今生必殺元瑜,割他的腸子和心肝喂食蟲子。
元瑜笑道:“你是方正君子,沒想到也會罵人蠕蠕,哈哈哈。”
崔伯餘無奈,道:“主上賜柔然的名號,臣不敢不從。但兩國交戰,勝負之爭在國力、軍力和民心,倒也不必逞口舌之利!”
內侍長高騰陰陽怪氣的譏嘲道:“哎喲,崔大夫是對主上不滿嘍?大夫的仁心,彆用錯了地方,蠕蠕是我朝數百年來的最大死敵,彆說改個名字,就是再羞辱他們百倍也不為過。”
崔伯餘閉口不語,和一宦者爭執,就算贏了又能怎樣?不僅毫無名聲,還可能後患無窮。不過他這樣不理不睬的態度更讓高騰惱火,心裡給崔伯餘塗了濃濃的一筆,尋著機會,再跟他算賬。
元瑜對高騰甚是寬容,輕言斥責了一句,道:“皇鳥,把你最新得到的情報念給崔大夫聽。”
皇鳥是侯官曹的主官之一,掌管內侯官,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和出身來曆,仿佛憑空出現在元瑜身邊。另外還有一名鸞鳥,掌管外侯官,從來不在平城露麵,隻聽說是個女子,卻幾乎沒人見過真容。
皇鳥麵無表情的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紙,聲音冰冷如金屬摩擦,讓人聽著難受又不安,道:“蠕蠕異動,半月前已越過意辛山,大軍逼近武川鎮,或不下三十萬之眾。”
三十萬……
殿內頓時嘩然,其他人也是初次聽到這份情報,侍中穆壽皺眉道:“鬼方軍風馳鳥赴,倏來忽往,蹤跡難辨,侯官曹得來的情報會不會誤判?”
皇鳥冰冷如金屬的聲音再次響起,道:“為了得到這份情報,侯官曹死了七名白鷺!他們以國姓之尊,效死於外,難道還要受內廷的質疑嗎?”
穆壽不為所動,彆人懼怕侯官,他卻視若奴仆,道:“哦,那為何姚吉的兵馬始終不能探明真偽呢?”
皇鳥冷冷的看了眼穆壽,道:“西涼不足慮!”言外之意,西涼不是侯官曹監控的重點,柔然才是。
穆壽笑了笑,不再發問。
“桃月,你有何想法?”元瑜有意考驗崔伯餘,也有意讓他在內朝諸君麵前露個臉。這個問題若答得好,對他將是莫大的機會。
崔伯餘不敢大意,沒有立刻回奏,而是沉思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元瑜也不急,靜坐等待著他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