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出個雇主(2 / 2)

小個子踉蹌站起。

四周更冷……更冷了。

是風?

不,皮膚沒有感覺到風力。而且坑底哪來的風?

那……是哪裡來的冷?

像隆冬的冰錐,被人一點點敲進他的骨髓。

又像一隻冰冷的手,牢牢按住了他的頭顱,將什麼不屬於他的想法粗暴地灌輸進來。

小個子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而顛倒,但他毫無所覺;他隻是愣愣地盯著那口棺材。

不知不覺,他伸出雙手,抓住了棺材蓋的邊緣。

然後,用力一推――看上去沉重異常的石棺,輕輕鬆鬆就被打開了。

――丁老三!你在做什麼!

在大哥帶著恐懼的怒吼之中,小個子悚然而驚:發生了什麼?!

他低頭一看。

“啊――!!!”

他慘叫後退,懷裡的透明石頭卻詭異地朝前飛出。

眼看著,石頭就要在棺材邊磕得粉碎――

如果不是一隻手抓住了它的話。

少年提著桐油燈,站在棺材邊緣。

“不是讓你們彆拿嗎?”他抱怨著,卻也並不多麼認真,仍是懶懶散散的,“都過來……磨蹭什麼,不想死就過來。”

他輕快的聲音裡彆有一種讓人畏懼的力量。

小個子抖著腿走過來,又被大哥重重打了一巴掌。

三人圍在棺材邊。

略略前伸的桐油燈,照亮了棺材內部的情形。

在這座外表樸素、毫無裝飾的白色石棺中,躺著一個人。

之所以說他是“一個人”,而非“一具屍體”,是因為……

從沒有這樣栩栩如生的屍體。

這是一個青年男性。

他閉著眼,雙手在胸前交叉,手指搭出一個塔狀。四周棺材內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它們扭曲異常,多看一眼都覺得心頭狂跳。

符文從棺材壁上,一直延伸到男人身下;仔細看去,棺材底部凝著一層黑褐色的東西,發出一種讓人不舒服的腥氣。

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卻是青年的模樣。

沒有人能忽略這樣的臉。

青年略皺著眉頭,如在沉睡。他的眉眼、唇鼻、下巴,都呈現出一種鋒利的線條,令他即便雙目緊閉,也呈現出一份冷冷的厲色,但同時,他的五官也細致如一筆一畫描摹而出,秀麗超乎世人想象。

但是,在殊麗之外,又有一層怨憎之意籠罩在他身上。一股冷森森的戾氣和鬼氣,便油然而生。

棺材邊的三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忽然,少年開口:“真有意思,這人的頭發和眉毛都是灰色的,不知道眼睛是不是也是灰色。我還是頭一次見。”

他的聲音裡有種盎然興味,清越異常,一下喚回了另兩人的神智。

大哥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布滿橫肉的臉寫滿不安。然而,他卻又像被某種妖異的力量蠱惑,不能將視線從棺材中移開。

他不得不緊緊盯著男人。小個子也是如此。

“他,他是活的?”小個子喃喃道。

“死的。”少年頓了頓,“但如果不小心,就可能活。”

這話,讓這黑沉沉的坑底顯得愈發森冷。

“他的頭上,”大哥咽了口唾沫,“那個黑色的是什麼?”

隻見棺中人的額頭上,竟有黑色的花紋蔓延鋪開;它雖然曲折蜿蜒、十分複雜,卻也能看出是一筆連成。

青年本就身著純黑衣袍,再加上額頭詭異的花紋,便襯得他膚色愈發慘白。

衣領遮住的他的脖頸上,隱約似乎有個什麼花紋。

但是,那兩人都隻顧怔怔盯著青年額頭的紋路。

他們已經被妖異的力量所迷,卻渾然不自知。

唯獨少年神色冷靜,唇角仍然帶著一點笑意。

但是,他的視線也集中於棺中青年的額頭,並且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再度變得幽晦不明。

口中,他仍是不緊不慢說道:“這個人是被咒殺而亡。並且,他生前必定是一位異常強大的術士。殺他的人害怕他怨魂作祟,便用咒術將他封存在此。”

“你們開了棺,令棺中符文接觸到了此世的氣息,也讓術法有了鬆動。如果不鞏固咒術,他很可能就會‘活’過來。”

聽得那兩人麵色煞白。

“那,那我們該怎麼做……”

“刺破中指,滴血在棺材裡。中指與心脈相連,算一點心頭血,屬至陽。”少年將桐油燈往下移了移,好讓青年的麵容顯露得更加清晰。

“但是,注意,”他聲音幽涼,“你們的血一定不能碰到他。連衣角也不可以。”

“……好!”大哥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混沌,心一橫,重重咬了舌尖。

劇痛之下,他抬起手,再狠狠咬破中指,便伸出手去,就將血珠擠落。

接著是小個子。

他如法炮製,隻是咬了好幾次,才磕磕絆絆地咬破中指,而後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大哥看得心急,罵一句“孬貨”,便抓住他的手,使勁想將血液擠落。

但就在這時……

坑底響起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像是什麼圓乎乎的東西滾了滾。

然後,就是一個清脆的破裂聲――哢嚓。

風――無端生出。

拉扯的兩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點點低下頭。

就在小個子腳邊,一顆透明石頭躺在那裡。

石頭表麵……已經被踩出了一條裂縫。

緊接著,四周都響起了破裂聲,“哢嚓”、“哢嚓”,一聲接一聲,數量多地叫人害怕。

隱隱的火彩在四周湧動,然後是燃燒;沒有太陽和燈,那又是哪裡來的怪異的血色光芒?

暗紅的血光,已經籠罩了整個坑底。

小個子上下牙齒直磕碰,整張臉恐懼得扭曲起來。

但在這種恐懼之中,他還是死死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盯著棺材裡。

他看見……

“睜、睜、睜開……”

充滿怨氣和死氣的血光,如心臟收縮,明滅不斷。

仔細看去,它們實際上是一個個細小的符文,糾纏在一起,同棺中人相連。

血光飛舞,纏繞在三人周身,眼看就要收緊――

在這片詭異的景象之中,那少年卻忽然歎了聲氣,“嘖”了一聲。

“跑啊,還等什麼?”

他揮劍一掃,就見血光紛紛而落;劍風滌蕩,轉眼就卷著那兩人往上飛去,一氣給拋出幾丈遠!

血光陡然被激怒!

無數細小的血色符文身形暴漲,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鋪天蓋地想往外追,一部分又來吞噬少年。

但少年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提不起勁的、還帶著幾分沒趣表情的模樣。

“你們兩個――那半成也沒有了,歸我了!”

他高聲喊了一句,手中劍鋒再揚!

看似隨手劃出的一劍,卻能引動風雷聲響,隻一劍便壓製住了那漫天的怨氣和淩厲攻勢。

“你行了啊。”少年抱怨道,“那兩人也不是什麼大惡人,不過世道艱難,出來賺錢……唔,自然了,我也是。你醒來也是靠我們出力,不能恩將仇報。”

血光頓了頓,開始收縮。

很快,它們儘數湧進棺木,消失無蹤。

伴隨一點O@碎響,棺木中的人緩緩坐起。

他環顧四周,又看向濃雲重重的夜空。

他看得極慢,像是在仔仔細細地打量這個新的世界。

最後,他的目光終於來到了少年身上。

他的眼睛果然是灰色――死寂的灰色。仔細看去,還有一點黑色的記號各自刻在他眼底。

森然詭異,滿是戾氣。

像戰場上綿延千裡的白骨,或是漫山遍野的無名墓碑。

他漠然地盯著少年,帶著死者天然擁有的淒厲怨恨之意,過了好一會,他的嘴唇才微微一動。

那種慘白毫無血色的唇瓣,若非隱隱有幾分裂紋,便幾乎要與他的皮膚混為一同。

“術士……”

他嗓音沙啞,縹緲如幽魂。

少年神色一肅:“什麼術士,不要亂說,我是劍客,純的。”

青年沒有搭理他。他隻是垂下眼,伸出自己的手掌,翻覆觀看,又反複握緊再張開。

少年好心提醒:“彆看了,你還是個死的,沒活。現在麼……就是個從地獄裡爬起來的惡鬼僵屍,如此而已。”

青年一頓。

隻有一刹那的停頓。

下一刻,棺木中的青年已然出現在少年麵前,幾乎要貼了上去。

血色在他背後張牙舞爪,收縮又膨脹。

他伸出右手,幾乎要卡住少年纖細的脖子――若非少年已經橫起長劍,擋住了他的手的話。

可惜……

哢嚓。

這一次的碎裂聲,來自少年的劍刃。

青年冷冷地盯著他,而少年保持冷靜,隻稍稍向下瞟了一眼劍刃。

嗯,不錯,是碎了。而且在繼續碎。

“哈哈……”他乾笑兩聲,“那個,你知道嗎,凡鐵就是不太結實……因為好的法寶、靈器需要錢,我沒錢,對不對,我沒錢才會深更半夜跑來挖墓,做著一夜暴富美夢不是……”

他深吸一口氣。

然後用力將劍鋒往前一推,自己縱身上躍,就想要跑。

下一個瞬間,鬼氣森森的青年卻有一次貼在了他的麵前。

青年的雙手虛虛貼在他頸側,卻沒有繼續下落。

“熱的……”

他喃喃說了一句。

少年眨眨眼,思索片刻,試探開口:“你是……冷的?”

青年還是沒理他。他隻是盯他半晌,倏然收手,落在地麵。

“我雇傭你。”他淡淡道,聲音已經比方才正常了許多,隱隱若編鐘敲響,“這墓中財富我有用,便由我收起。事成之後,我許你一國之富。”

少年的雙眼陡然放出了光芒。

“真的?”他喜不自勝,連連點頭,“這不錯,你得說話算數。這位公子,敢問你有什麼事要我做?”

竟就利索地改口了。

青年卻並不在乎這些。他那漠然又暗藏怨恨的神情,隻在他說出接下來的話時,會掀起些許波瀾。

他調轉目光,看向東方。

“我要將當年仇人一一殺儘。而後,便去烈山。”他一字一句道。

“噢,報仇啊。行,這類雇傭我也接過。”少年不以為意,隻好奇道,“烈山?就是傳說開國大祭司的陵墓所在?不是說那是傳說,不可信?”

“你不必管,隻需跟著我便是。”

“好吧,反正我也不愛記路。”少年說,“可你去那裡做什麼?難道你的仇人住在烈山?”

青年移回目光。

他凝視著那張屬於活人的麵龐。

忽然,他露出了一絲森然的笑:“我去烈山,自然是為了尋傳說中的烏木靈骨。”

“將仇人,或仇人血親的心頭血,灑在靈骨上,一並服下,便能讓亡者複活。”

“哦,真不可思議。”少年興趣缺缺地應了一句。他似乎在想彆的,出了片刻神。

青年一直盯著他,眼底的戾氣時隱時現。

“好吧。”少年最後說,“反正賺什麼錢不是賺呢。”

他撣了撣衣擺的塵土,對青年拱拱手,好像他麵對的並非亡者,而是活人。

少年笑道:“我是裴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青年的唇角不易察覺地彎了彎――一個詭異的、藏著殺意的弧度。

“薑月章。”他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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