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神廟(“我站阿沐這邊。”...)(1 / 2)

吱呀――

風吹過, 將廟門合上。

破爛的門仍留了一道不寬不窄的縫,本該能從中看到打著卷的雪。但奇怪地,那裡隻有一片漆黑。

連風聲忽然都變得遙遠起來。

隻是因為廟裡太安靜, 所以這風聲尚還清晰。

廟裡共有四人。

這間風神廟占地廣闊,內裡卻頗為空蕩;唯獨正中一條長形供桌, 背後並無神像, 隻懸了幾條破破爛爛的布, 上麵隱約有什麼圖案――和上古時期的部落圖騰,似乎有些相似。

兩旁還設有從神的神台, 同樣沒有神像。

腐朽的布條在半空交錯, 地麵堆了乾草,還落著一層細細的灰塵。以這廟宇可能存在的時間聯想, 這環境可說十分乾淨了。

中央一堆篝火, 是新燃起的;火光跳動著, 明明滅滅,映亮人們各異的神色。

白衣劍修立於眾人麵前, 神態冷若冰霜, 更顯漠然。

裴沐從他懷裡拱出來,慢條斯理環顧一周,道:“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兄弟就是這麼有話直說的個性, 他其實沒有惡意,各位多擔待一些。”

其餘人:……

在座都是藏花書院的人,哪能不知道這位劍修大師兄的為人處世?

卻也就因為太了解, 才對這一幕語塞。

“薑師侄。”

一名留著三綹長須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唯一一把太師椅上, 神色凝重地開口:“你這是何意?你果真要維護這卑鄙無恥的師門棄徒?”

這位說話的長須男人,裴沐也不算陌生。他名叫宋昱,是藏花書院的長老之一,也是鐘長老派係的重要人物。他在這裡,多半是為了保護鐘毓菀的安全。

薑月章瞥了宋昱一眼,回道:“嗯。”

宋昱:……

他又噎了一下,臉都黑了,搖搖頭:“等回到書院,我會將此行事宜逐一對掌門稟明。”

又有人冷笑譏諷:“宋師叔,我都跟您說了,大師兄的心早偏到犄角旮旯裡去了。”

這是張慶。他之前和薑月章一起給裴沐搗亂,屬於堅決維護鐘毓菀、厭憎裴沐這“罪人”的一派。他性格衝動魯莽,也是劍修。

張慶刺了一句,到底不敢太招惹大師兄,就轉去對廟門口的鐘毓菀殷勤:“鐘師姐,彆理他們,門口冷,快來坐。”

鐘毓菀這才略垂著頭,嫋嫋娜娜走過去。她走了一半,卻又停步回頭,黑黝黝的大眼睛直直將裴沐望著。

“裴師兄……”

宋昱突然咳了一聲:“菀兒,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鐘毓菀咬一下嘴唇,這才坐回火堆邊。

除了宋、張、鐘三人外,廟裡還有一名男修。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盯著裴沐,神情顯得十分矛盾。

他名叫嚴維,同樣是實力不俗的劍修,高大俊朗,下巴留了短短的胡茬,頗有些紅塵浪子的瀟灑意味。

如果要給他再多下一個定義……那麼,他是過去裴沐最好的朋友之一。

“師弟……好久不見。”嚴維的聲線一直略微沙啞,而如果他情緒低落,這點沙啞的聲線就會讓他的情緒無比放大。也因此,書院內外,嚴維頗招了一些桃花,隻可惜他自己一直沒有看中的。

“……嚴道友。”裴沐點點頭。

旁邊的張慶不滿嘀咕了幾句,大意是嚴維怎麼也被迷惑了。

嚴維沒理他,隻站起身,目光有些悲傷:“你叫我道友?師弟,我一直想為兩年前的事道歉……”

“嚴維!”宋長老一拍椅子,怒道,“好了,現在不是給你們糾纏敘舊的時候!”

嚴維卻也不理他。宋昱雖然是長老,卻很有點水分,全靠抱鐘長老大腿上位;嚴維是劍道新星,在書院同輩中能排前三。

他隻對宋昱略一拱手,目光仍是盯著裴沐:“師弟,你再當麵說一遍你不曾做過錯事,我就信你。”

他語氣執拗,裴沐卻覺得有點不耐煩。這種不耐煩連她自己都有點驚奇:當年嚴師兄不信她,著實令她難過了許久,但時隔兩年再見,她心中唯有一片平靜。

“不用了。”她說得乾脆,也客氣疏遠,“嚴道友,宋長老說得對,這裡不是敘舊的地方。”

她環顧四周,疑惑道:“江師姐去哪兒了?”

“江師妹和其他幾位同門外出探路,尚未歸來。”嚴維答了一句,到底忍不住失落,“師弟,所以……你隻肯認江師妹了?就算師兄給你賠禮道歉,你也不肯原諒?”

突然,大師兄麵無表情地插了一句話:“他認的還有我。”

他伸手將裴沐攬到懷裡,保持麵無表情:“阿沐,你記住,兄弟不宜多,一個就夠了。”

接著,他不等任何人說話,就繼續道:“這幾日發生的事,都說一遍。”

嚴維倏然眯起了眼。他盯著薑月章,而後者也正盯著他;仿佛兩道無形劍氣,猛然對撞在一起。

這一代的書院劍修,最出眾的有三人;在裴沐離開後,就成了兩人。一個是薑月章,另一個就是嚴維。

薑月章修法劍,又承擔大師兄的管教之職,是以著古製禮服、戴君子冠,端方自持,譬如墨寶法度森嚴。

嚴維修氣劍,著深藍短袍,及肩長發紮了個小辮子,一派落拓不羈的模樣。

這兩人在破廟中碰到一起,莫名生出一股風雲將起的危險氣勢。

短暫對峙過後,還是裴沐不大耐煩地出聲:“所以江師姐到底去哪兒了?”

說著,她拍掉了薑月章的手。

見到這一幕,嚴維臉上倏然多了一抹笑;與之相對,大師兄的眼神冰冷起來。他冷冷地盯著嚴維,將這筆賬記在了他頭上。

“江師妹是去……”

嚴維開口解釋一番。

原來,藏花書院極為看重這次神跡發掘,派來了三名元嬰長老、三十名金丹弟子,陣容可謂豪奢。大師兄薑月章更是於前不久突破,成為新晉元嬰。

除了江流夏、嚴維,還有其他幾名金丹弟子以外,其他人均在第一天進山,且分了三支小隊,分彆探索山脈。

但宋長老這一支隊伍,從第二天開始,就被困在了這間風神廟。

他們在第一天夜晚抵達這裡,打算休息一晚、養精蓄銳,第二天一早繼續前進。誰知道,繞了一大圈,卻又回到了這裡。

接下來的三天,也是如此。

這幾天裡,宋長老安排弟子們分為兩組,一組出去探索、一組坐鎮風神廟。昆侖山脈狀況詭異,尋常通訊手段無法使用,隻有短途傳訊玉符能斷斷續續傳遞消息,但能量耗損異常快,因此弟子們隻能在需要聯絡時,短暫地開啟傳訊。

他們每小時聯絡一次,並確保雙方安全。探索小組還會通過八卦圖等器具,不斷搜索空間支撐點,同時也保證自己向遠離風神廟的方向前行。

然而,即便布置了這些手段,每一天裡,探索小組還是會在夜裡回到風神廟。

據他們描述,有時是探尋到了空間支撐點、因為找到了出口,但通過後還是回到了廟宇門前。

有時則什麼也沒遇到,就是單純前進,走了一整天,在雪地中跋涉,最後同樣回到廟前。

“……風神廟大門朝西北,從門口就能看見主峰。這三天裡,我們已經嘗試過三個方向的路線,但無一例外,最後都回到這裡。”

“今天就是江師妹所在的小組出去探索,再過不久,他們應該就回來了。”

嚴維解釋一番,目光灼灼看著裴沐:“裴小沐,你有什麼主意?你從小就機靈、點子多,有你在這裡,我們定能尋出破解之道。”

旁邊的張慶受不了地低喊一聲:“嚴師兄,怎麼連你也……!鐘師姐還在呢!”

鐘毓菀正閉目休養,聞言眼皮略一顫,柔聲說:“張師弟不必費心。既然……情形是我們不得不合作,我當然不會用自己的事,來耽誤大家。”

張慶反而更生氣了,狠狠瞪著裴沐:“都怪你!”

“咳――”

宋長老裝模作樣地乾咳兩聲:“好了,張師侄。菀兒說得對,就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嘛。”

他也反應過來了。裴沐是書院出身的劍道天才,與薑月章在伯仲之間,既然薑月章突破成為元嬰,焉知裴沐修為如何?就算不及,相差也隻在仿佛。

這昆侖山脈太過複雜,多個助力,總比多個敵人好。

張慶咬牙切齒,隻好自己生悶氣。

裴沐對他視如不見。

她大大方方在火堆邊尋了個好位置,正要去搬些乾草,卻見兩隻軟墊被同時推過來。一灰一藍,都厚實軟綿、布料細致,一看就知道是從金貴的空間行囊中取出來的。

抬頭一看,大師兄和嚴維兩個人正以目光交鋒,兩個人手裡各自抓著一隻墊子。

“阿沐,坐。”

“裴小沐,彆跟我見外。”

裴沐:……

其他人:……

她眉頭一皺;“你們兩個人怎麼回事?這種空間不穩的地方,還是彆用空間行囊。大師兄,你之前用行囊裝石頭,還算收集線索、不得不如此,現在怎麼跟著嚴道友鬨騰?”

薑月章先是孩子氣地垮了臉,接著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眸又微微一亮。他側頭對她微微一笑,說:“阿沐說的是,是我疏忽了。不過這坐墊已經拿了出來,再放回去反而折騰。你拿著用,今後我多注意就是。”

他說得也不無道理。裴沐遲疑一下:“你自己用吧……”

“無妨。”

大師兄微微笑著,突然伸手拽了嚴維那一隻坐墊過來,堂皇說道:“你用我的,我用嚴師弟的――嚴師弟,你不至於連一個坐墊,都要跟大師兄搶吧?”

他是個冷清嚴肅的性子,很少和師弟師妹開玩笑,忽然來了這麼一手,嚴維根本沒反應過來,光顧著發愣了。

薑月章趁機將墊子鋪好,又再看裴沐一眼。

他神態仍是冷淡的,笑意也隻微微一點、寥若晨星,但這副姿態……

怎麼看,怎麼有點無賴。

裴沐眉頭一皺。

她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事情可能不太簡單。

她狐疑地來回看看這兩人,搖搖頭: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男人的更年期吧。

“你們要多喝熱水啊。”裴沐語重心長地叮囑一句。沒有什麼事是不能通過喝熱水解決的。

薑月章:?

嚴維?

裴沐又扭頭去問宋昱:“宋長老,您這隊伍裡一共多少人?”

宋長老雖然不喜歡裴沐,卻能拎清輕重緩急,就板著臉答道:“除我以外,有弟子十人。探索小組分去七人,方便互相照應。”

“再請問宋長老,每天探索小組都是在同一個時間回來?”

“不錯,之前兩天都是在晚上九點整……”宋昱略一遲疑,眼中流露幾分不信,“裴沐,你有想法了?”

“不敢說想法。”裴沐毫無誠意地自謙一句,“再有,每天探索小組回來後,廟門是否無法再打開?”

宋長老遲疑。

嚴維接道:“的確,每天早上七點,廟門才能重新打開。裴小沐,你果然有想法了?就知道你點子多。”

他笑意真誠親切,更透出十二萬分的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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