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1 / 2)

等那種熟悉的暈眩感終於過去了之後, 赫蒂定了定神, 發現她終於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了。

她一瞬間竟然有點手忙腳亂的意味, 不過還是在係統的連聲安撫之下平定了心神,開始一件件地做起她原本應該做的事情來:

第一,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托這一次在平行世界之間來回穿梭的福,她的身體已經變回了正常的自己應該有的樣子,穿的還是正兒八經的、她穿慣了的校服,小西裝和格子裙, 不是什麼見鬼的蕾絲童裝也不是那套讓她莫名感覺窒息的正裝。嗯, 很好。

第二,檢查目前的年月日以及具體時間——她不知道自己在阿卡姆騎士的那個世界過了多久, 但是赫蒂的生物鐘多年以來都是被她的母親給強製培養出來的、近乎機器般的有規律。她既然能夠在那邊感受到睡意並且睡了個長覺, 就說明從她來到那個世界再到現在回來,至少也過了24小時了;但是她可不知道不同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不是一樣的,或者她這一來一回究竟要再耗費多少額外的時間,所以還是確定一下的好,免得出現“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的這種隻有傳說裡才會出現的狀況。不過幸好時間還沒過多久, 在她原來所在的這個世界裡, 也隻不過過去了一天多一點的時間而已。

第三, 查看一下她在臨走的時候, 被強行塞在手裡的東西——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赫蒂看了那張照片上的自己好久,突然就有點理解了那個世界的自己為什麼會一躍而下。即便現在她並沒有接收到什麼所謂的“平行世界的記憶”,但是在兩個世界來回穿越的時候, 那種從高處墜落的天旋地轉感卻是騙不了人的。

唯有死亡才能帶給不同世界的靈魂最為強烈的衝擊。

赫蒂沉默了好久,才把書桌邊上的便攜小鏡子打了開來,直直地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似乎通過鏡麵反射,便能從她自己的那雙綠眸裡看見另一雙同樣翠綠,卻曾經死氣滿滿、丁點兒的生機都見不到的眼睛一樣:

“姐妹,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係統這次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赫蒂對她的稱呼和之前不一樣了。它頓時有了種預感,今天就是它和赫蒂徹底攤牌的日子。

然而不管它之前做過多少籌劃,做過多少心理準備和應對各種各樣有可能出現的反應的預案,在這一刻,它卻遲疑了,甚至又一次對導致了眼下這種狀況的罪魁禍首生出了怨懟和悲傷之情來:

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呢?

它定了定神,再次確認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叫你姐妹。”赫蒂合上了手邊的鏡子,低聲道:

“如果你能夠活到現在的話,應該比我年長;但是你從那天之後,就是永遠的十七歲了,算來又是你更為年輕一些。天啊,這可真是個足夠混亂的輩分。”

“但是不管這些多餘的問題再怎麼糾結……你也是我,是另一個世界的我。這份訃告上的人就是你吧?”

“那麼請問,我要怎樣稱呼你呢?”

係統再一次沉默了好久,赫蒂都以為它這是要通過裝死來逃避了,才聽見係統長歎了一口氣,那從來都歡樂、自由又無憂無慮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些許身為“赫蒂·布朗”這個人,才會有的壓抑感:

“除了叫我的名字,怎樣稱呼我都可以。因為除去這個名字會帶給我窒息感這個原因之外,聽著另一個自己叫著自己的名字這件事總覺得有點奇怪,不,現在表述出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很混亂了。”

赫蒂雙手交握,似乎這樣就可以把她另一個世界的姐妹、平行世界的自己那過分冰涼的手,暖在她溫柔的手心一樣,柔聲道:

“好啊,姐妹。”

兩人異口同聲道:“讓我們談談。”

——這句話是這個世界的赫蒂母親最常對赫蒂說的。

比起另一個世界直接把自己女兒用高壓教育方式給逼死了的地質學家來說,這個世界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沒到那麼劍拔弩張、不可挽回的地步,雖然如果再按照這個勢頭下去的話,估計也就要差不多了。

赫蒂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承受了太大的壓力,但是隻要和那張訃告上,全都是滿滿的死意和空洞的“自己”的雙眼一對上,她就能感受到十倍、甚至百倍於現在的她能感受到的束縛感,讓她幾欲作嘔。於是她隻好趕緊把訃告藏進抽屜裡,為了保險,赫蒂還把自己的手稿翻了出來壓在上麵:

她寧願冒著在現實世界掉馬的風險,也要保護好這份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東西。

而另一個赫蒂對這句話可謂記憶猶新:

因為每次她的母親想改正自己的作風,強迫自己擺出和周圍的家長們一樣的平和又自由的態度的時候,就會用這句話開頭;然而她那仿佛烙印在骨子裡的掌控欲和不少中國家長獨有的高高在上感,卻是無論如何都改不掉的。所以這句本來應該可以開啟一段平等又溫和的談話的開場白,在赫蒂失望了無數次、徹底對自己的母親絕望之後,便成了催命符一樣的存在。

然而此時此刻,當這句話終於從赫蒂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兩人卻再也感受不到之前會感受到的束縛感和絕望感了。從交握的雙手中,從掙紮不休、從未放棄的反抗、從甚至願意以生命為代價而追尋自由的過程中,終於凝聚出了足夠溫暖和明亮的光芒,將這句曾帶給她們無數陰霾的話語驅逐掉了所有的晦暗。

她們彼此都對接下來的談話充滿期待和信心,連對話都還沒開始呢,突然就有了某種“心有靈犀”的感覺。她們可以清楚地知道對方想要問什麼、想要說什麼,甚至連沒有實體、隻能借住在赫蒂的腦海裡的“係統”,都有了種淚盈於眶的感覺:

這才是心靈相通,這才是血脈聯結。

——這才是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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