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1 / 2)

天氣突然轉涼了。

夏季時熱意是一天一天地積累, 而變得冰寒的時候,可能隻需要一夜。

厲鳶也換上了冬裝, 毛絨絨的領子托著臉頰,有時候她照鏡子, 會懷疑自己是一顆蒲公英。

今年的冬天是她到南境學習之後,第一次在家裡渡過的冬天,因此柳盼扶對此很是重視, 不僅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還三令五申她不許總往外跑。

厲鳶習武之身哪裡會怕冷,但是礙於老娘“厚重”的愛, 她隻好勉強忍受自己被裹成一個小球。

雖然是剛入冬,但雪已經下得不薄了。

厲鳶站在門口 , 微微探一下腳, 已經能夠踩出一個不淺的鞋印。

小鳳從她肩頭跳下去,在雪地裡肆意翻滾, 像是一團棉花裡七彩的毛線團。

柳盼扶帶著她和蘇婉在亭下喝茶賞雪。柳盼扶手中拿著針,想給她繡一個暖手筒,茶香嫋嫋,她娘親的眉眼在水汽中有些朦朧。

厲鳶拄著下巴,聽清水的沸騰聲, 有些昏昏欲睡。

方白自己出去溜達了, 許是剩下都是女人,柳盼扶在家裡憋悶,難得有女兒和小姑娘陪伴, 嘴角微勾就打開了話匣子。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地早。”

蘇婉搓了搓手心:“是,而且還很冷。”

柳盼扶看了看天色:“這麼冷,方白那小子還跑出去。”

蘇婉一笑:“每年我們幾個這個時候都南境關著,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怎麼可能不玩得痛快。”

柳盼扶勾了一下嘴角:“我和你厲伯父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早已經開始談婚論嫁、獨當一麵了,你們現在卻還在想著玩。”

厲鳶懶洋洋地道:

“娘,成親有什麼好的。不能出去玩,也不能出去吃。一個人自由自在地多好。”

柳盼扶嗔她一眼:

“你這孩子……你知道為娘操心你的終身大事,還來說這樣的話氣我。”

厲鳶撒嬌賣癡,柳盼扶掐了她一下,這才罷了。

蘇婉湊到厲鳶的耳邊,小聲問:

“師妹,這幾天寧逐怎麼不來找你啊。”

厲鳶把茶吹涼,放在小鳳的旁邊:“他來找我乾什麼,我又不是醉紅樓的花魁。”

蘇婉用指頭點了她一下:“又來不正經的。”

柳盼扶想了想,皺起秀眉:“那就奇了怪了,這幾天不見他的人影。寧逐雖然是個悶葫蘆,但對我還是有禮有節,如果真有事外出,絕對不會不作聲。”

說到這裡,柳盼扶看厲鳶眉眼不抬,像是不乾她事一樣,氣不打一處來:

“你個死丫頭,我問寧逐你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啊。你前兩個月不在家的時候,不知道是誰代你儘孝嗎?不知道是誰不會撒謊硬是撒謊幫你打掩護嗎?”

厲鳶被掐得“嘶”了一聲,趕緊捂住臉。

柳盼扶又瞪了她一眼。收回手指,這手上的女紅也做不下去了,越想越有些心慌:

“鳶兒,你說寧逐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前幾天寧府出了那麼大的亂子,不僅寧老爺,連侯爺都丟了麵子。他們會不會懷疑到寧逐的身上?”

柳盼扶越想越是這麼回事,這下連坐也坐不住了:

“寧逐雖然有點能耐,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還是官家的人。不行不行,我得去問問老爺。”

眼看著柳盼扶就要起身,厲鳶趕緊道:

“娘!他在後山閉關打坐呢!”

“閉關?”柳盼扶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就沒事了。”

隻是剛坐下來,她就意識到了什麼,斜著水眸看向厲鳶:“你怎麼知道的?你們兩個最近是不是偷偷見麵?”

厲鳶:“……”

厲鳶艱難地坐起身體,無奈地道:“也沒有見麵。”

隻是用“飛鳥傳書”傳遞信息罷了。

每天晚上,她的窗前都會出現一張紙條。

上麵寥寥幾個字,或是說他在哪,或是說他練功練得如何,又或說哪個惹人煩的大能又來向他挑戰。

在那一遝紙條裡,寧逐褪去了白日的沉默,在寡言之中難得見到他彆扭而又有趣的小心思。

他說“今晚之月格外圓,明日給你帶西街的煎餅。”

他說“練至最後一重,難於上青天。恐五日之內不能出門。”

他說“今日來人,是一個柳條老道,出招似沾水的鞭子般地疼。”

厲鳶每每忍俊不禁,問他這幾天為什麼沒有出門,可是侯爺的人找他麻煩?

他回因為最近勤於修煉淬筋秘籍最後一層,恐怕不能時時來見她,隻能在她睡熟時放下信息就走。

兩人用信說了幾天的話,然後就迎來了越發寒冷的冬天。

隻是莫名地,麵對柳盼扶的質問,她沒有明說。而是道:“我打聽過來的罷了。”

柳盼扶擺明了不信,然而意識到自家的女兒在打聽寧逐,那就說明她也不是全然不在乎,於是麵上就又帶了笑。

蘇婉受不了這娘倆的你來我往地試探,她直接問:

“師妹,我以為你們兩個經曆了這麼多,很快就會定下來了。怎麼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磨磨蹭蹭?”

厲鳶拄著頭,抿了一口茶不說話。

柳盼扶讓丫鬟添一點炭,一聽蘇婉這句話,愁上心頭:

“他們兩個本來就是青梅竹馬,又是指腹為婚,說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我是不信的。後來這死丫頭退了寧小子的婚,那寧小子也沒拿她怎麼樣。前段時間她又出了那麼檔子事,他更沒有作惱,我是想不通那小子為什麼一直不放棄,這丫頭為什麼又一點都不鬆口。”

厲鳶微微抬眼,飛揚的長眸中滿是瑞雪晶瑩的光。

她還是沒有說話。

柳盼扶看向厲鳶:“鳶兒,娘不是逼迫你接受他。你們兩個要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我何苦天天對你說這些話。隻是你們兩個蹉跎了這麼多年,如果真要定下來,就給個準話,如果真覺得有緣無分,就把話說開。娘也就不用天天為你操心是不是?”

厲鳶垂下眸子,長睫落了一點雪,瞬間化為水珠在眼尾搖搖欲墜。

柳盼扶拍了拍她冰涼的手,語重心長:

“人家說看你的意思,你什麼時候能看看他的意思?”

厲鳶的長睫一顫,眼角的水珠頓時落了下來。

亭外涼風習習,寒意已經開始悄無聲息地入侵每一寸土地了。

厲萬鈞期間過來一次,為柳盼扶添了一次茶,又忙自己的事了。

蘇婉和柳盼扶越聊越投機,笑聲不絕於耳。

厲鳶如果說剛才是懶洋洋地趴著,現在就是失神地坐著。

她抱著小鳳取暖,看著柳盼扶的繡針在自己眼前不斷翻動,瞳孔裡滿是落雪的晶瑩。

待到夕陽西下,幾人要收了茶水回屋用膳。在外麵瘋跑了一天的方白這才回來,一進長廊就對柳盼扶問好。

柳盼扶讓丫鬟給方白拍拍身上的雪,然後嗔怪道:

“你這孩子,外麵下雪還跑了一天,晚上非得受寒了不可。”

方白一笑:“伯母,我們習武之人不怕這個。”

“病來如山倒,哪管你習不習武。彩娟,把庫房裡的棉被拿出來,再給小方再加一層。剛落雪的日子,‘冷’且不說,‘潮’是真要命。”

方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多謝伯母。”

柳盼扶拍了拍裙擺上的落雪,剛想叫幾個孩子進屋,一轉頭,發現少了一個人。

她一愣,頓時氣道:

“厲鳶!你又跑哪裡去了?”

————

深夜,風雪遮天蔽日。

在高山之上,一間木屋在狂風的嘶吼下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明明是一間破敗的房子,但窗口卻透出溫暖昏黃的光。

寧逐坐在床上,閉眼打坐。

突然,他微微掀開眼皮,隔著千米,透過風雪,他能聽到細微到接近於無的腳步聲。

他緩緩拿起床邊的長.槍,今夜來的不知又是誰。

然而來人無論是誰,也免不了在三息之內結束。

他正速戰速決,然而耳朵一動,似是聽到了什麼,瞳孔猛地一縮。

一瞬間,他衝出房間,來到了山坡前。

隻見在山下,一個黑影在艱難地前進,她似乎背著巨大的包袱,遠遠看去幾乎把她壓垮。

寧逐沒有停頓,瞬間來到那人麵前。

來人——厲鳶嚇了一跳,差點栽了過去。

寧逐拉住她的手,瞬間把她拽了回來:

“你怎麼過來了?”

厲鳶心有餘悸,她大喘了一口氣,卻吸了滿腔的風雪,不得已大喊:

“你確定要在這裡聊天嗎?”

寧逐將她的包袱放在身後,然後攔腰抱起她,幾個騰越就回到了木屋前。

厲鳶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包袱,看見隻是微微散亂並沒有散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寧逐拉著她進門,趕緊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厲鳶沒顧得上喝,她解開包袱,從裡麵抱出一大團被子:

“這是我從家裡的庫房拿出來的,裡麵是最好最輕的棉花,這下你今晚就不會冷了。”

寧逐看著她從被子後艱難露出的通紅的臉蛋,猛地一怔。

“……你忘了,我有內力。”

厲鳶難得賢惠,把被子給他鋪上,道:“你武功再高也扛不住這寒潮啊。我可是聽說過天蒼派那個掌門人才三十歲就得了老寒腿,人家還是修習腿法的呢,你比得了嗎?”

寧逐看著她在珠光下柔和的麵孔,低聲道:

“隻是一晚不礙事。你深夜冒雪前來出事可怎麼辦?”

厲鳶道:“我也是習武的,哪有那麼廢物……”

鋪好床,她拍了拍手心:“行了,我也該走了。你在這裡好好修煉。過兩天要是有機會給我娘報個平安,她有點擔心你。”

厲鳶轉身就要走,卻發現自己的手腕一緊。

她愣了一下,一回頭發現寧逐的眸光顫動:

“厲鳶,歇一會再走。待風雪小些,我送你下山。”

厲鳶一愣,她看著他緊抿的薄唇,無法不答應。

喝著暖乎乎的茶水,厲鳶吐出一口氣:

“這天變得也太快了。下午我和我娘還在亭下賞雪,晚上就開始這麼冷了。”

說著,她拍拍身上,拍下了無數星星點點的雪屑:“這雪下得這麼大,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我給你租的客棧你不住,非要住在這裡,我看這裡塌了你該怎麼……”

話音未落,她被落在肩頸處的雪粒冰得立刻打了個哆嗦。

她暗道今天可能是受涼了,回去後肯定會遭到母上大人的碎碎念。

正無奈的時候,寧逐道:

“厲鳶,你還記不記得在清平山上發生的事情?”

清平山上?

那不是她第一次和寧逐重逢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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