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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有錢賺, 煙羅當然不會拒絕。

十分鐘後, 三人一鬼出現在了鐘家的客廳裡——除了煙羅和沈清辭,滿心悲痛的趙河川也跟來了。

鐘宇澤見他眼睛都哭腫了還不肯回去休息,不由有些無奈:“我就是象征性地過來瞅一眼, 又不是要打架, 你說你一個外人非要跟過來湊什麼熱鬨?趕緊回去睡覺得了!”

趙河川看了他一眼, 聲音嘶啞地說:“我睡不著。”

同寢三年,他對鐘宇澤不說十分了解,但也多少知道他的性格。他家裡的情況他也聽人說過一些,這會兒有些不放心。再說要不是鐘宇澤,他和爺爺根本不可能見上最後一麵, 還多相處了那麼多天,他還沒好好謝過他呢。

鐘宇澤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心裡有點兒彆扭, 但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最終隻能故作不耐地說:“算了算了,隨便你吧,反正我家客廳大, 也不是站不下。”

鐘家是豪門大戶, 住的地方是首都有名的富人區, 客廳確實大得讓人想變身成檸檬精。不過趙河川這會兒沒心思跟他貧嘴, 便隻勉強扯了一下嘴角,沒有說話。

鐘宇澤也沒再說什麼,轉頭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感歎似的笑了一下:“是不是覺得這客廳很豪華很氣派,看起來就跟五星級酒店的大堂似的?我也這麼覺得,從小就這麼覺得……”

這個地方是他的家,但又不是他的家,因為他從來沒有在這裡感受到過家的溫暖。

他的爸媽,一個是上市集團的總裁,天天忙著管理公司;一個是享譽世界的舞蹈家,天天忙著追求夢想。兩人都是工作狂,每天都會忙到很晚。

而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放在這邊多了,放在那邊自然就少了。所以鐘宇澤長這麼大,從來沒等到過他們親自來接他放學,也從來沒等到過他們親自去給他開家長會,更彆說一起去遊樂場,或是出門旅遊什麼的了。

就連他在學校裡跟人打架,被打得頭破血流住進了醫院,他爸媽也隻是派了個律師過來,然後打電話教育了他一頓……

印象中陪在他身邊的,永遠都隻有家裡的司機和保姆。父母留給他的,也永遠都隻有忙碌的背影和一天比一天失望的眼神——是的,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年少時的他曾做過很多混賬事,甚至還差點進少管所。

不過不管他怎麼折騰,怎麼給他們找麻煩,他的爸爸媽媽都沒有為他停下過自己忙碌的步伐。

就像這座豪華的大房子對他們兩口子來說,可能和外麵的酒店沒有什麼區彆一樣,他這個兒子對他們來說,可能也隻是一個和工作上遇到的問題差不多的麻煩,派個人再給點錢就能解決。

鐘宇澤以前沒少因為這事兒傷心,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漸漸就不在乎了——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日複一日的求而不得,把他內心所有對父母的渴望都磨成了灰。

他終於不再需要他們,也終於不再會為他們傷心難過。

不過他還是決定在投胎之前回來看他們一眼——不是因為留戀不舍,而是有一個問題他藏在心裡很久了,想在臨走之前問問他們。

這麼想著,鐘宇澤就壓下心頭的複雜,穿過父母臥室的房門,來到了他們的床邊:“大師,我準備好了,我們可以開始了。”

***

這天晚上,鐘宇澤的爸爸鐘銘城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唯一的兒子鐘宇澤坐在他辦公室的桌子上,笑嘻嘻地問他:“爸,你愛我嗎?”

鐘銘城:“……”

鐘銘城覺得莫名其妙,下意識就皺起了眉頭:“你這又抽什麼風呢?還不趕緊下去,把我合同都坐皺巴了!”

鐘宇澤低頭看了屁股下的合同一眼,從善如流地從辦公桌上跳下來,找了張椅子坐下,繼續問:“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愛我嗎?”

鐘銘城:“……”

鐘銘城這幾天正在忙一個特彆重要的項目,腦子裡裝的全是跟項目有關的東西,哪怕睡著了都沒有放鬆。他看了莫名執著的鐘宇澤一眼,心裡微窘之餘有點不耐:“閒著沒事兒乾就滾回去看書學習,彆在我這搗亂。”

倆大老爺們居然說什麼愛不愛的,臭小子,也不覺得羞恥!

不過……

看著這不知不覺就長成了一個帥小夥,個子比他都要高了的兒子,鐘銘城不知怎麼就有些恍惚。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當年小小一隻,站起來還沒他膝蓋高的小蘿卜頭,一眨眼竟已經長成了大人的模樣。

又想起前些天聽人說,這小子半夜不睡覺,跑出去飆車還差點受傷的事情,鐘銘城一頓,心裡生氣又有些自責。

為了讓鐘氏集團在自己手裡更上一層樓,好堵住原本並不屬意他個繼承人的父親的嘴,這些年他一直忙著工作,忽略了對這孩子的教養,導致他一再學歪,現在竟然都開始作死了!

還好他命大,沒出什麼事,不然他真是……

想起那天誤以為兒子沒了時,自己那種又痛又悔的心情,鐘銘城心裡有些後怕,同時暗下決心,忙完這個階段的工作後,就找同樣忙碌的妻子聊一聊,爭取以後多分點時間在兒子身上,免得他再這麼作下去,哪天真把自己給作死了。

鐘銘城心裡這麼想著,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隻又繃著臉說了幾句讓他好自為之之類的話,然後就擺手讓他出去了。

鐘宇澤看著他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收起笑容歎了口氣:“既然不愛我,為什麼要把我生出來呢?”

鐘銘城:“……”

臭小子到底什麼毛病?這還沒完了是吧!

他額角微跳,終於忍不住道:“哪個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你這問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鐘宇澤怔了怔,抬眼:“所以,你們是愛我的?”

他的臉色有點怪怪的,鐘銘城看得一愣,到口的嗬斥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廢話!不愛你會給你那麼多零花錢,讓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不愛你會給你請那麼多老師,逼著你學習上進?還有你平時吃的穿的,哪個不是最好的?”

這麼說也是。

鐘宇澤眼神有一瞬茫然,好半晌才低聲喃喃道:“所以你們不是不愛我,隻是愛自己更多……都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麼一想,你們也沒有做錯什麼。哎呀,心裡舒服多了,至少我對你們來說不隻是麻煩,我的出生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是不受歡迎的……”

哪怕早就已經看開,也早就已經不再渴望父母的疼愛,但鐘宇澤永遠無法忘記孩童時期的自己在麵對同學們天真又惡意的嘲笑時,那種驚怒交加卻無力反駁的感覺。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釋然了。

“行吧,我不怪你們了。”

鐘宇澤本來是想在臨走之前好好質問一下他們兩口子,再把那些積攢已久,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始終沒能宣之於口的心裡話砸在他們臉上,然後瀟灑走人的。但看著鐘銘城那張和自己有五分相似,隻是不再年輕的臉,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紅著眼睛笑歎一聲,走上前抱了抱他這一世的爸爸,“走了,保重。”

然後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不過走了兩步,他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折了回來,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對了,我把我名下那兩張銀.行.卡送給我的恩人了,你們彆找人家討啊,那是我留給他們的心意。”

末了才真正離開。

鐘銘城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什麼有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他下意識就放下手裡的東西追了出去:“等等!臭小子你站住!”

沒人應聲,四周一片死寂,隻有他自己的回音。

“臭小子!阿澤!阿澤!”

鐘銘城突然覺得害怕,他用力推開門,門後卻不是他熟悉的走廊,而是一片無際的深淵。

“阿澤!阿澤——!”

鐘銘城大叫著醒了過來。同一時間,他的妻子,鐘宇澤的媽媽葉緋月也臉色發白地從床上撐坐了起來:“阿澤!”

兩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隨即就驚疑不定地對視了一眼。

“你也夢到阿澤了?”鐘銘城率先開口。

“是,難道你也……”葉緋月抖著唇,保養得當,美麗優雅的臉上浮現一抹驚惶,“你夢到什麼了?我、我夢到阿澤突然出現,問我愛不愛他,我一開始有些不好意思,讓他不要鬨。但他一直問一直問,我就回答了他。然後……然後他突然抱了我一下就消失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他……”

鐘銘城臉色一下就變了:“我夢到的……和你一樣。”

“他、他還說他把自己的銀.行.卡留給了他的恩人,讓我們不要去討……銘城,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啊?我聽著怎麼那麼害怕?”

明明隻是一個夢而已,可夫妻倆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

就在這時,鐘銘城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下意識接起,然後臉色刷的就一下白了。

電話是警方打來的。

就在半個小時前,鐘宇澤的屍體被一個露宿公園的流浪漢發現了。流浪漢嚇得趕緊報了警,警方確認過他的身份之後,就打電話來通知家屬了。

鐘銘城和葉緋月驚恐之餘怎麼都不肯相信,可到了警局一看,卻發現那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確確實實就是他們的兒子,鐘宇澤。

人前向來優雅得體的夫妻倆一下就崩潰了,尤其葉緋月,更是整個人往後一仰,差點昏過去。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明明前幾天阿澤還給我打過電話……”

她說她和鐘宇澤前幾天剛通過電話,可翻開手機的通話記錄一看,這所謂的“幾天”,已經是半個月之前了。

葉緋月整個人都傻住了。

一直醉心事業,追求舞蹈夢想的她第一次這麼清晰地意識到,時間過得很快,遠比她以為的要快。

快得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兒子就長大了、成熟了,然後……離開了。

葉緋月整個人軟倒在鐘銘城懷裡,抱著腦袋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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