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秦冠魁上床是不可能的。但他死乞白賴的坐在地上嚎叫,大概的意思是他為了歲安被李太傅的孫子打了。
好疼。
歲安:“……可是我聽說,你是自己打的自己,人家根本沒碰到你。”
秦冠魁腦子卻很清楚:“那也是為了你。”
他坐在地上,可憐兮兮的抱著桌子腿,就是不肯起來,臉緊緊的貼著桌腳一側,道:“我知道你不懂心疼我,我就隻能自己心疼自己,你一份心疼,我一份心疼,就是兩份心疼。”
他越說越委屈,“都兩份心疼了,我還不能睡個床麼?歲安,太上皇陛下不是教過你嗎?要知恩圖報的。”
歲安:“……”
她發現秦冠魁最近越發的得寸進尺了。但是確實他是為了她好,她搖搖頭,鬆了口,“隨意你吧。”
但床是不可能給他的。她道:“你就睡榻吧。”
秦冠魁高興的跳了起來,然後叫人回隔壁去搬被子——他來的時候都沒想到能成功,被子枕頭都沒有準備。但是讓他自己回去是不可能的,他打死也不會在今晚離開這個屋子!
萬一有去無回怎麼辦?
他秦冠魁這麼多年能跟在歲安的身邊,就是靠他的臉皮和這種細無巨細的性子!
等小太監給他搬來了被子和枕頭,他衝著門外得意洋洋的喊:“歲安,夜深了,咱們睡吧。”
站在門外守著的石頭一動也沒動,目不轉睛。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秦冠魁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就是不肯出門,歲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了?”
還不出門嗎?這般慢吞吞,是肚子不舒服嗎?
秦冠魁歎氣:“沒,就是想多呆一會,多感受一會你的氣息。”
歲安:“……”
她想起了阿娘罵阿爹的話,搖頭道:“個八貨。”
八貨就八貨!難道被罵一句八貨就能改變他睡在歲安屋子的事實嗎!
等到去照例討好太上皇陛下和太後娘娘的時候,他正好碰見了對他追求歲安最為有力的支持者皇帝陛下。
阿昭興高采烈,“聽聞你昨晚是在歲安那裡睡的?”
秦冠魁嘚瑟的點了點頭。
但是下一秒阿昭卻聽見他驕傲的道:“臣是第一個睡公主榻的人吧!”
阿昭:“隻睡了榻啊?”
秦冠魁認真的道:“陛下,容臣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您什麼都好,但是太著急了,這事情,能著急麼?能睡一睡榻,已經是莫大的進展了。”
阿昭氣笑了:“朕還著急?今年歲安都二十八了。你們是歲安六歲的時候認識的吧?你都跟在她身後二十二年了吧?”
二十二年了,睡個榻罷了!
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秦冠魁就看了陛下一眼,然後慢吞吞的道:“二十二年就睡到了榻,陛下,彆人一輩子都睡不到呢。”
阿昭徹底沒有話說了。
他道:“你就好好的努力吧。”
然後走了。秦冠魁哼了一聲,“你不懂。”
陛下根本不懂歲安。
在歲安的腦海裡麵,除了家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一樣的。他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歲安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但是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拒絕了其他人的陪伴,但是允許自己陪在她的身邊。
什麼是愛?
歲安不知道,但是秦冠魁知道。他的愛不是像太上皇陛下和太後娘娘那般被世人熟知,可他自己覺得,他該是像水一般,圍繞著歲安這塊石頭。
石頭可能沒有心,但是石頭被水圍著卻可以日複一日的被侵蝕到裡麵去。
沒有心,也可以用水侵蝕出一個心出來。
他想:世人都笑我可憐,殊不知我樂在其中。
那麼多流,就他能繞著石頭走。
秦冠魁想到這裡,便又高興起來,感慨道:“沒準今晚哭一哭,還能夠再睡一晚榻。”
但他在京都也不是隻有讓歲安喜歡他這一個任務,他也是二品大員。
秦冠魁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忙完了,晚間回夏園,隻見歲安一個人坐在門口撫摸刀。他趕忙走過去,“你今晚回來的早啊?”
軍馬政要改革,理應很忙才是。
歲安就抬頭看了看他,道:“多謝你,有了你對李家的動作,如今我倒是順暢的很。”
上麵的人態度如此堅決,便沒有人敢對她做什麼。
秦冠魁樂了,“是吧!我就知道,不能讓李家那小子好過,不然你的威信何在?誰都能說你一句兩句了。”
他順勢坐下來,坐在歲安的身邊,認真的道:“你得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自然要對付你。這本就是官場的常事。”
“可他們對付你,不用彆的,隻用謀逆二字,這是要置你於死地。”
歲安又何嘗不知道,她笑了笑,“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隻是如今大家都盯著,做不了什麼,可過了這一陣子,李家便不會有好下場。
秦冠魁就喜歡這般的歲安,即便不懂世情,可是她雷厲風行,懂得世間人之常情。
不能感受又能怎麼樣呢,她懂得該怎麼去做。
他想,歲安這般的好姑娘,怎麼就被他碰到了呢。
老天爺真是太照顧他了!
秦冠魁就讓人去拿一壇酒來,難得今日歲安不去練武,而是在家裡跟他說這些閒話,他便想跟歲安喝喝酒。
好久沒喝了。
他道:“咱們喝一點,也不會醉,耽誤不了明天的事。”
歲安卻不肯喝,“我還要去練刀。”
她轉身走了。
秦冠魁抱著酒瓶子眨眨眼睛,然後突然笑起來,石頭從這邊過的時候,見了他這般,好奇的看了一眼,被秦冠魁看見了,便捂著嘴巴過去,笑得得意,“歲安是特意等在這裡等我回來的。”
是為了感謝他吧!
秦冠魁高興極了,見石頭要走,便拉著他喝酒,“我今晚也不看你不順眼了,喝點?”
石頭悶悶的點了點頭。
秦冠魁就拉著他去後麵的桃花林子裡麵喝酒。
秦冠魁給石頭倒酒,然後將酒杯遞過去,“咱們兩情敵還是挺和氣的哈。”
石頭是個悶極了的性子,聞言也不說話,而是一口就將酒倒了下去。
秦冠魁便道:“你喝慢點,這酒烈。”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後也一口悶了——他可不願意輸給石頭。
喝完了之後,便說起歲安。
他覺得可能隻有石頭懂他。
“她那般好,你知道吧,那麼小的時候,她就心懷天下了。”
“她跟我說,她要保護百姓,要保衛疆土,那時候,我還隻想躺著吃,吃了睡,我就說,我給她做個管家的吧。”
石頭靜靜的聽著,倒是能想出公主年幼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他看向秦冠魁的目光裡就帶著羨慕。
秦冠魁得意的笑起來,“你沒有看見過小時候的公主吧!我跟你說,她就那麼點大,她小時候可沒有我這麼高,如今她都長多高了啊。”
“公主啊,她跟平常人不一樣,你不知道,咱們輕易就能理解的事情,她理解不了。她要一遍一遍的去記住這些事情,記住什麼是可以做的,什麼是不可以做的。”
秦冠魁說著說著,就開始有些怔怔,他回憶道:“人命,對公主而言,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她不能殺人,太後娘娘一次又一次的告訴她,人命是可貴的。”
“她一個女子,卻被太上皇陛下教導有了淩雲之誌,這條路本來就是艱辛的,可是公主這麼多年,從未有一天有過鬆懈,有過退卻,她一直都是朝著將軍這條路去走的。”
秦冠魁很長一段時間理解不了為什麼歲安會有這樣的毅力,直到現在,他也理解不了。
歲安實在是太純粹了。她被教導了保家衛國,她覺得自己理解了,所以就不曾懷疑。
那些去攻擊公主的人,哪個沒有私心?他們都是混賬,都是該死的。
秦冠魁涼涼的道:“我都記下了,你也記記,將來說不定還能替公主報仇。”
石頭便點點頭,“好啊。”
兩個人碰了碰杯子,又喝了幾杯,秦冠魁覺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還是怎麼的,竟然問石頭,“你喜歡公主,你是不是還沒跟她說?”
石頭悶悶的搖了搖頭。
秦冠魁歎氣,“你這樣的性子,真的不適合公主。我也懂你,你是小兵出身,公主是皇家唯一的公主,你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石頭的臉開始紅起來。他想要說什麼,又說不出口,隻好苦笑了一聲,又倒了一杯酒進肚子。
秦冠魁便道:“其實,拋開其他,我還是覺得你該讓公主知道你的心意,你看我,我就讓她知曉了。”
石頭慢吞吞的搖頭,“不說了……說了之後,我怕公主不要我了。”
秦冠魁嘖了一聲,然後歎氣,“可惜了,我也容不下你。”
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石頭竟然真的聽明白了。他知道秦冠魁的意思,秦冠魁是把自己當做正宮娘娘了。
但是正宮娘娘容不下其他的妾室。
石頭:“……”
算了。這麼多年了,他也是知道秦冠魁的為人。
他就道了一句,“我想,一輩子都守在公主的身邊。”
隻陪著就好了。
石頭的心並不大。
秦冠魁就酸溜溜的道了一句:“是,要不是知道你是這麼個人,我也不會容下你了。”
彆人總是說他愛歲安愛的太過於卑微,他們是沒有看見石頭。
於是這兩兄弟就有話說了。秦冠魁一激動,就對石頭道:“男子漢大丈夫,你這般藏著掖著算什麼呢?”
“石頭啊,你是個好人,那年歲安在戰場上,要不是你拚死擋了一刀,她早就沒了。知道你救了她那一刻,我就知道,即便以後我上位了,還是得容你在身邊。”
秦冠魁如此說,石頭還挺感動的,“多謝你,你也是個好人。”
兩個好人抱著酒瓶子喝,乾脆也不用碗了。於是一瓶又一瓶,兩人越喝越多,喝的爛醉如泥。
秦冠魁暈乎乎的拉著石頭往歲安的房間走,稱兄道弟,“你就聽哥哥的,啊,你跟歲安說清楚。”
“我最是熟悉她了,她這個人,你即便說了,她也不會往心裡去,即便不喜歡你,也不會就此趕走你,隻是會去理解你為什麼喜歡她。”
石頭被他說的心一橫,拍門。
歲安本是要睡的,聞聲開門,就見門外兩個酒鬼站在那裡,再看屋子裡麵的小宮女小太監已經跪了一地,便讓他們先下去,然後問:“你們做什麼?”
這兩個,她記得關係並不好。再提著燈籠仔細一看,竟然還相互扶著,攙扶著在一起。
歲安疑惑:“你們關係這麼好了嗎?”
石頭抬頭,有些慫,又有些期待。
秦冠魁拍拍他的肩膀,大聲道:“去吧,去吧,兄弟,去也是一場空,不去也是一場空,咱們去了,至少死的時候無悔!”
石頭就堅定的嗯了一句,醉醺醺的走了一步,“公主……公主,臣有話要說。”
歲安皺眉往後麵退了一步,“你喝醉了,很難聞,儘快說。”
一句話讓石頭就失去了鬥誌。秦冠魁就挺生氣的,走過去罵道:“你看看你的模樣,慫成這般,你以後怎麼保護公主!”
“我告訴你,是男人就說,不然你這一輩子都可能說不了了。”
石頭一聽,便又鼓起勇氣,閉上眼睛,小聲的道:“公主,臣,臣喜歡你。”
歲安有些驚訝,“你跟秦冠魁一般的喜歡嗎?”
他自己沒有點頭,秦冠魁就說了:“對!我們都被你吸引了。”
歲安認真的道:“但是我不喜歡你。”
石頭低落極了。即便他來之前已經知道了結果,可還是忍不住難過。
他朝著公主行了一個禮,喃喃的說了一句屬下告退,便連忙走了,隻留下秦冠魁一個人在歲安的麵前站著。
歲安叫人將他帶回去:“將秦大人送回隔壁屋子。”
小太監應了。秦冠魁便歪歪扭扭的跟著走,等小太監走了之後,他猛的睜開眼睛,目光清明,沒有一點兒的醉意,而是摸摸頭,擦擦冷汗,再摸摸後背,已經濕透了,他帶著點劫後餘生的語氣道:“幸虧歲安沒答應。”
當石頭朝著歲安表達愛慕之情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
秦冠魁深吸一口氣,再吐出去,然後打了打自己的臉,“讓你以後逞能,歲安是你可以逞能的嗎!”
等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腫了。他嘶了一下,讓小太監給自己拿些粉來,“希望能遮蓋住一些。”
他昨晚真是喝醉了,怎麼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
然後照例去對麵看歲安,石頭已經醒酒了,還站在門外,秦冠魁看他,他看看秦冠魁,兩人互相看一眼,然後迅速撇開眼睛。
秦冠魁尷尬的很,他走過去,小聲的道:“你也彆傷心。”
石頭悶悶的點頭,“我知曉。”
然後難得的紮秦冠魁的心,“你也彆傷心。”
言下之意,公主也不喜歡你。
秦冠魁瞬間就看石頭不順眼起來,罵道:“你懂什麼,你說了就不敢再說,我可是敢一直說。”
眼見歲安要去上朝,他立馬跟上,歲安果然一點兒事情也沒有,隻是看見石頭的時候,猶豫的問了一句,“如今我不喜歡你,你要喜歡彆的姑娘嗎?我可以給你指婚。”
石頭連忙搖頭,“不用,公主,這是屬下自己的事情,請公主不要管。”
歲安倒是能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也知道這種情況下,按理來說,她是沒有這種給石頭指婚資格的,便搖搖頭,“你也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就好。”
秦冠魁得意洋洋的跟著走了。
歲安就沒有跟他說過這般的話!
阿昭就在朝堂上看見了臉上敷粉的秦冠魁。
阿昭:“……”
他咳了一聲,繼續說軍馬政的事情,等下了朝之後,他單獨留下了秦冠魁,問:“歲安喜歡小白臉了?”
秦冠魁這個人,就是個混不吝,也就是歲安能讓他改變自我了。
秦冠魁搖搖頭,把昨晚的事情說了,然後摸著臉道:“看來真的可能喝醉酒,即便是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依舊還是有些發暈,臉真的打腫了。”
阿昭:“……”
也真不知道該如何說石頭和秦冠魁。
他好笑又好氣的道:“你居心不良,明知道石頭是那個性子,你還去激他。”
“那可是他自己決定的。”秦冠魁一點兒也不認。
阿昭歎氣,倒是也沒有說太久歲安的問題,而是道:“你們是過了年就走,還是提前回去,心裡有數了嗎?”
秦冠魁也正色道:“提前回去。”
歲安急著做事情,她的性子跟陛下和太上皇陛下有點像,是個在政事上麵的急性子,做什麼事情都喜歡立馬見效。
阿昭點頭,“太上皇陛下和太後會跟著你們一起回去,做好裝備吧。”
這個秦冠魁倒是知道。上回去看太後娘娘的時候,她露出過一點口風。
歲安很高興。今年她跟阿爹和阿娘呆在一起很久,他們兩個又能跟著回去。
歲安就給兩人收拾行李。
折筠霧難得問她一句:“你跟冠魁沒事吧?”
歲安搖了搖頭,“沒事啊。”
她想了想,確實覺得沒事,還是如同往常一般,便道:“阿娘,怎麼了?”
正好齊殿卿從外麵進來,笑著道:“你阿娘說秦冠魁的臉上有傷痕,怕是你打的。”
折筠霧惱恨的瞪他一眼,“我隻是順嘴說了一句。”
她知道歲安不會打秦冠魁。
歲安便搖頭道:“阿娘,我不會隨意打人,殺人,這是你說的,我都記得。”
折筠霧摸摸她的頭,“沒事,你都長這麼大了,也不用記得阿娘的話,如今世事,在你眼裡應該有基本的應對之策了。”
響午的時候,秦冠魁過來用膳,歲安有事情先走了,他就陪著折筠霧一起去摘菜。
若是說折筠霧有哪點喜歡秦冠魁,那必然還有一點——秦冠魁能跟她說歲安說到一塊去。
比如,說到小時候,秦冠魁就有說話的權利。他回憶道:“公主才那麼大點人,就知道怎麼學彆人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