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回來了, 蘭香挑簾子、挑簾子。”
楚旻才一踏上台階,廊下掛著的鷯哥兒便嘰嘰喳喳地嚷了起來,蘭香正從內往外走, 聽見這一響聲, 忙笑道:“知道了, 知道了。小東西比誰都有眼色, 旁人來來往往也不見你吱一聲兒的, 公主林姑娘一來了, 還不等見著人, 你就叫起來了。”
楚旻也笑, 便接過小丫頭手中的米粒, 拿銀匙子喂了幾口, 那鷯哥登時更囂張,撲扇著翅子嗚哩哇啦地亂叫起來,這回卻是誰都聽不懂說的是什麼了。
倒是連裡頭黛玉和探春惜春都引了出來,黛玉笑道:“前兒我教他一句詩, 學的不倫不類的, 這些話說得倒痛快。”
“他又哪裡知道什麼話好什麼話不好。”楚旻放下裝食水的粉彩魚戲蓮葉小杯, 早有丫頭端著銅盆巾帕伺候洗手,楚旻正回身,便看見惜春略有局促地站在那裡,因笑道:“回回你來了都好的,怎麼今兒倒好生疏起來。”
探春忙悄悄推她一把, 兩人福身行禮道:“公主。”
楚旻忙叫蘭香扶起來,重進內坐下,楚旻和黛玉便在炕上坐了,惜春探春分坐下手椅子兩旁, 楚旻因道:“我這是外頭有些事情,不得已出去了會子,怠慢了你們了。”
兩人忙回不礙,惜春悶悶地道:“公主肯容留我這幾日,我心內已經不勝感激了。若在想彆的,那才是牲畜不如。”
楚旻忙打斷道:“這是什麼話!”又道:“我雖是個外人,說句內人的話你也彆惱——實在你那個哥哥沒有人管教,很不像樣子了。”
楚旻年紀雖小,身份卻尊貴,這話她說得,惜春自己卻說不得,但也並不反駁,隻低著頭表讚同而已。
半晌道:“父親出家也有快二十年了,他自在家裡,又襲了爵,當了族長,人人都看他的臉色過活,自然是說一不二的。”
楚旻冷笑道:“人人看他的臉色,我就不必看。彆的也還罷了,這回是我舉薦你的畫,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當著你的麵兒,說給我聽的罷。”
“明兒席上,我非得當麵好生問清楚了不可!”
惜春先是一驚,緊接著眼圈就紅了,便知楚旻這是有心替自己出頭。世間對女子束縛頗多,惜春父親賈敬不理世事,就是她哥哥做她的主,縱是賈珍再怎樣過分,她也隻有忍氣吞聲的份罷了。
賈珍已經如此肆意過分,可若惜春真較真起來,就算說出去,也沒幾個人是站在她這一邊的,長兄如父,多半還要暗地裡罵她不孝。
可換了楚旻卻又不一樣,楚旻是天德帝親封的公主,食雙親王俸,名義上天德帝的養女,賈珍不知好歹,肆意辱罵牽涉到了她,那就是賈珍以下犯上,不知尊卑。
楚旻好心舉薦惜春的畫,不知背地有多少人羨慕嫉妒的,這會子賈珍站著說話不腰疼,又不知戳了多少人的肺葉子,楚旻要發落,要他當眾賠罪,那些人還要讚一聲寬宏大量呢!
惜春不能想不明白這一點,當下眼圈便有些發紅,饒是她素來是冷心冷情的性子,也禁不住要落淚,“公主……”
楚旻驚奇道:“怎麼還哭了!”又忙笑道:“入畫還不給你姑娘擦擦眼淚——我是氣不過他犯到我頭上來,沒有你我也要出這口氣的。”
惜春心內更是感激,卻也知道不便明言,默默起身行禮,便又坐下了,原本心中一口惡氣都舒緩了。
四人又閒話幾句,慢慢地楚旻有意將話引到畫失竊當日上來,便問探春道:“當天可找著了那賊?這園子裡頭,公府閨房多少婆子丫頭守著,總不能連賊影兒也找不見。”
探春不疑有他,忙欠身道:“可也正是奇了,我遣了多少的媳婦去尋,各個回來都說不曾看見生人。”
她歎了口氣,“可誰又知道是不是真沒看見,我家公主也是知道的,這等仆婢,從來領賞錢的時節生怕落了後,真辦差事了,又各個都怕搶了先。或者便有誰看見了,又不願意生事,也就悄悄地咽下不說。”
黛玉卻道:“也不見得是沒說。你們老祖宗多看重這畫,那些媽媽們能不知道?這會子畫丟了不說怕回來了算賬,就是為的立個功勞,也寧可錯了不能放過才是。”
楚旻心內卻隱隱有個猜測,或許那張畫真的是衛軻所偷,以他的身手,避開那些婆子們還是不在話下的。
“早先我在你們家園子裡住著,前後出了幾回事情,總聽見你們家鳳丫頭說多派些人在園子裡頭巡邏,又說滴水不漏的怎麼我看著這園子如今還像個漏勺,任誰都能進去逛一圈似的。”
楚旻微微皺眉,旋即打趣道:“可彆是鳳丫頭隻嘴上說說罷了。”
探春笑著搖了搖頭,“璉嫂子倒是個好心的了,雖說外頭常編排她心狠,底下也多有碎嘴的,可待我們這些姊妹們,已經算得上是上心的了。又不知比那些隻會嘴上說說的人強出多少去。”
“可這園子,彆看著老太太是把此處交給了她,可終究也不是全由著她做主了。”探春歎了口氣,“裡頭錯綜複雜,事兒多著呢。”
楚旻眼前一亮,直覺有自己想要聽的,心內迫切,麵上卻不在意似的,恰黛玉從旁笑道:“這裡頭有什麼,三丫頭你說了,我們也聽聽。”
楚旻忍不住要為黛玉叫一聲好了,真如久旱甘霖,及時極了!
探春略有猶豫,思及跟楚旻和黛玉往日交情,更有一些旁的心思在裡頭,還是開口道:“公主和林姐姐也不是外人,我倒自己撕開了說出來,也不怕你們兩位取笑——這個家裡頭看著是老太太最大,可她老人家畢竟有歲數了,不親自管家理事也有多年,下頭各個要當家做主,都憋著一股子勁兒要耍威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