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侍奉, 婢女們的住所離太子的寢殿極近,沒一會兩人就到了太子的寢殿之前。
太子的寢殿極為安靜,朱漆的大門緊閉, 門口空無一人, 門外掛著兩個繪著仕女圖的精致走馬燈燈籠,這燈籠的設計十分精巧,風吹過的時候燈籠便會轉動,圖案變換間,燈籠上的人便會像是突然活了過來,做出各種設定好的動作。
奇怪的是, 兩個燈籠上的仕女圖都沒有臉……
宋許意望了那燈籠一眼,總覺得這燈籠上仕女的身形有些熟悉,正要細看, 風突然停了下來,而前方的胡嬤嬤也停下了腳步。
“你自己進去吧!”胡嬤嬤停在了寢殿門口:“太子不喜熱鬨。白日裡太子身旁有女官伺候, 但是入夜之後沒有太子允許, 任何人都不能進太子寢殿。”
這個習慣……
宋許意一時間心中更加困惑:如若聶千語是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 為什麼又會保留著和自己一樣的習慣?
“今天多虧了您的照料。”宋許意按下心底的疑惑, 躬身朝著胡嬤嬤施了一禮, 縱然胡嬤嬤表現得不明顯,但宋許意明白胡嬤嬤這一天都在幫襯自己。
胡嬤嬤沒想到宋許意會朝著自己道謝。
看著宋許意瓷白乖巧的臉頰,胡嬤嬤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話便也多說了一些:“你既然不嫌老婆子多嘴, 就聽老婆子一句勸:以後好好侍奉太子,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如今你在陛下麵前露了臉,最好的去處就是在呆在太子身旁, 太子雖然脾性古怪了一點,但並不會隨意殺人,之前死的那些人要麼想爬床、要麼想要毒害太子。隻要你不惹太子厭棄,便能在東宮一直活下去,若是去了陛下身旁,那才是生不如死……”
宋許意想起白日透過門縫看到的畫麵,心中一陣反胃,對胡嬤嬤的看法深以為然:縱然聶千語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但至少兩人之前還有一段交集,宋許意也不懼怕聶千語,比起去那個荒淫皇帝身邊,宋許意更寧願選擇任務失敗。
宋許意又一次朝著胡嬤嬤道謝。
胡嬤嬤也不能在太子寢殿之前久留,很快便轉身離開了寢殿。
一時間,空曠的庭院裡隻剩下宋許意一個人。
宋許意看著眼前的大門深吸了一口氣,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絲忐忑:若還是之前認識的那個沉默寡言的聶千語,宋許意心中自然不慌,然而重逢之後的聶千語身上帶著太多未知……
她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
結合重逢以後聶千語的表現,宋許意心中湧起某種猜測,但那種猜測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想起白日裡聶千語玩弓箭時候的危險模樣,宋許意咬緊下唇,決定小心起見,先配合著聶千語也裝作沒認出她的樣子,再進一步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吱呀”一聲,宋許意推開了門。
迎麵而來的是柔和的夜明珠光芒,宋許意眯了眯眼,沒想到正好對上了穿著寢衣、坐在桌前的聶千語的視線。
“參見殿下。”
宋許意從沒想過重逢聶千語會是這麼個情形,心中感慨萬千,麵上卻裝作不認識聶千語的模樣,垂頭施禮。
宋許意能察覺到聶千語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視線,半晌,宋許意才聽見前方傳來“免禮,關起門來。”的清冷聲音。
聶千語依言關上門,回顧著記憶裡婢女們的做派,恭敬地站立在了聶千語身側。
聶千語正在飲酒。
紅色的梅子酒倒在白玉的酒盞裡,色澤對比無比鮮明,香甜的酒香在寢殿裡縈繞,讓人食指大動。
聶千語的酒量極好,她坐在桌子旁邊喝了一盞又一盞,全程麵無表情,整個人仿若玉雕的雕塑一般。直到窗外刮起了大風,聶千語的動作才有了變化,轉頭望向了窗外。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宋許意看到了門口掛著的仕女燈。
此時仕女燈滾動了起來,宋許意才發現一盞燈上的仕女正在地裡插秧,另一盞燈上的仕女在爐灶旁邊做飯……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圖啊!
仕女沒有臉也就罷了,場景也奇奇怪怪——
“我畫的,好看嗎?”沉默飲酒的聶千語卻忽然開口。
還能說彆的答案嗎?
宋許意不敢透露真實觀感,隻能絞儘腦汁地違心誇讚:“好看!殿下奇思妙想,彆有一番意趣……”
宋許意也沒想到自己這樣聽起來無比官方的馬屁似乎取悅到了聶千語,聶千語臉上的表情明顯放緩了一些,轉眸望向了宋許意:“倒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的宮女能有這番見地。孤最喜歡的就是這兩張畫,孤每次看了這兩張圖便覺得心中歡喜……”
“小宮女,你喚什麼名字?”
宋許意也不知道為什麼,越看這兩張畫越覺得熟悉,腦子裡剛出現了一絲頭緒卻被聶千語打斷,不得不出聲接話:“奴喚宋許意。”
“許意——”
聶千語輕聲念著宋許意的名字,忽而眉心微皺:“宋可是你們麗水國皇室的姓氏,你莫非還與皇家有乾係?”
許是夜裡沒有用變聲的藥物,聶千語的嗓音帶上了一份柔媚,又比一般女子要沙啞一些,總之聽起來莫名的好聽。
“殿下說笑了。”宋許意儘責地扮演著小舞女的角色,卻忍不住抬頭看了聶千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