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駱駝上把玩著飛刀的時候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駱駝不是從姬冰雁那順來的。
這奸商肯用兩把飛刀抵掉倒掉的食物和酒的債務,都已經算是難得大方了,哪有可能再把馬車上的駱駝卸一匹給她。
這是她用所剩不多的盤纏在前頭路過的小鎮換來的。
經費不足的後果就是這駱駝看起來瘦弱了點,在黃沙中走得有那麼點不夠平穩。
不過對她來說也夠用了。
指間靈活轉動,被彎曲的竹節柄牽動出慣性的飛刀,薄如蟬翼卻又在日光之下閃動著覆雪寒光。
這倒並非是她師門絕學,畢竟她師父不是用飛刀的好手。
大約她骨子裡就是個叛逆的性子。
比如說,明明她可以繼承碧落賦中聲名於天下的夜帝武學,又或者是她師父身為朱家後人手中掌握的部分常春島典籍,可她偏偏要學嫁衣神功。
這門奪去了夜帝夫人,也即是她師父朱藻的親生母親性命的絕學,其練功法門卻直到鐵中棠鐵大俠重整大旗門之時才被得知。
雲、鐵兩位先人刻意遺失這門功法的意圖深有遠慮。
好在也成全了她這位後來者,總不至於練得過分煎熬。
姬冰雁覺得她內勁薄弱確實不假。
然她此時正處於十年心法初成,廢功重修的第二輪,體內經脈已成坦途,缺的正是第二輪修煉積累而已,內勁以遠勝於第一輪的速度積蓄,不出兩年她便能以內功深厚見長。
內功如此,武器亦如此。
夜帝一脈並無專精飛刀之人。
連她師父都說,哪怕觸類旁通,她在飛刀上要想有所進境,也隻能靠她自己去江湖上找找經驗。
這便是她離家的理由了。
大不了等她飛刀大成之後給姐姐們一人帶一份禮物賠禮道歉好了。
她思忖著這些的時候倒沒忘記留意周圍的動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往蘭州虛晃一槍的戰術奏了效,這一路行來順遂得讓她覺得有點不安,可此時龜茲王城的城牆已經遠遠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目的地已到,再多的不安也隻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念及臨彆之時姬冰雁說的,“在這大漠裡無處不是石觀音的眼線,就算是一隻駱駝前後的易主裡有什麼可疑之處,恐怕都會傳到她的耳中”,她毫不猶豫地一刀紮在駱駝的身上。
衝著皮糙肉厚的位置下的刀,隻是讓這隻同類中的體弱者撂挑子就跑,朝著來時的方向奔了出去。
大漠裡劫匪橫行,駱駝的買主遇害實在是正常不過,駱駝卻是有可能跑的掉的。
目送著它離開後,時年挎著還裝著僅剩不多的乾糧的背包,窩去了距離城牆還有段距離的沙丘背風麵。
臨近龜茲王國建城的綠洲,依然燥熱的空氣中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水汽。
但卷挾著塵土,再有幾分水汽都已經被風乾得差不多了。
她看了眼幾乎見底的水囊,再一次感慨姬冰雁能混到今天這個地位絕對跟他的摳門是分不開的。
胡鐵花說他是個鐵公雞還真是一點不錯。
雖然從胡鐵花本人那張在黃土高原上混了四年,越發顯得胡子拉碴風霜憔悴的臉上,她是半點都看不出“花蝴蝶”這個稱號到底哪裡對的上。
時年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唇,還是選擇等到夜幕降臨。
她朝著那頭遠望。
雖說是王城,龜茲這樣的彈丸之地卻是遠遠無法與中原相比。
黃土澆築的最外層城牆最高的位置也不過兩丈多高,間隔足有12丈的牆垛上來回巡視的衛兵給人留下的可趁之機不少。
趁著日光尚明,她將城牆上的布防納入了眼中。
等到夜色襲來,她才慢條斯理地將身邊還帶著的東西一並埋進了沙堆深處,朝著那個方向行去。
行動之間她的指尖夾住了一枚飛刀,尾端係著的銀色絲線連綴在她腕間並不分明的手鐲上。
在她足尖輕點踏空而行的時候,那一枚飛刀猝然脫手,絲線在夜色中幾乎完全藏匿了起來。
一抹快到瞬息之間寒光一線的刀光,精準地撞在了城牆上一處八成是攻城戰時候留下了鐵器殘骸的位置。
這一聲雖然清脆卻並不算太響的叩擊聲,吸引住了此時在城牆上距離此處最近的衛兵的注意力。
而這個原本應該在這一刻掉頭的衛兵,選擇探出脖子往斜前方發出動靜的方向看過去。
但她已經指尖撥動腕間機關收回了絲線,將飛刀重新按在了手中。
即便那人探出頭的動作已經夠快了,還是沒能看到這收回來的動靜。
與此同時,她從那名衛兵的身後有如一道青煙掠了過去。
流雲飄雪的步法之中全然沒有帶起半點風聲,即便有也已經混入了大漠之中的夜半寒風裡。
那衛兵沒看出端倪,轉身折返的時候時年已經徹底消失在了城牆的視野中。
“還真挺冷的,估計是幻聽了。”他搓了搓手繼續往前走。
在跟前方的衛兵錯身之際他順口問了句,確定對方並沒有聽見那聲異動,這才放下心來。
時年承襲自師門的絕頂輕功,卻已經將她送入了內城之中。
第一步順利。
她落在了一處屋簷上。
夜晚的森寒完全沒影響到她的行動,不過多少是有點影響她找人的。
她畢竟不是本地人,自然不可能知道這些遠道而來的江湖遊俠的住所,尤其是在夜間活動的人少的時候,更難以確認。
得虧朱藻博學,迫使她也學了幾句番邦話,她在房頂上攀附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聽出了那夥“外來者”的方位。
在屋頂上輾轉騰挪的身影並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她抵達“外來者”的住所。
這裡是王城的東北角,倒確實看起來比起其他位置,算的上是王宮之中難得的寬敞地方。
可惜隻有房裡有燭火亮著,門外鮮少有人,她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分辨下手的對象。
好在不過等了半刻鐘,便有一個身形瘦弱的男人推門走了出來,他對著負責招待的小童招了招手,跟他比劃示意了一下,用蹩腳的番邦話混雜著中土話,連帶著動作表達他的訴求。
看小童離開後,這人沒立刻進入房中,而是在廊下等著。
時年的眼神亮了起來,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