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有刀傷!
時年腦中拉響了警鈴。
更關鍵的是在這個時間進京的頂尖高手!
結合蘇夢枕此前對織女前輩的提醒,以及在她臨行前,與織女前輩夜談中得到的一些關於各方勢力中人物特征的惡補,這豪橫奔馬而過的七人到底是誰已經不會有第二種可能了。
領頭那人正是自在門中與天/衣居士以及諸葛先生同輩的四師弟元十三限。
他臉上的刀傷便是他擊殺智高之後,智小鏡以雪泥刀在他臉上所留。
為何是這個時候進京,蘇夢枕此前說的語焉不詳。
可時年在上京來的路上卻沒少耳聞,正在一兩個月前,太尉蔡京升太師,為節製諸葛神侯,蔡京將受蔡確之累貶謫至戎州的元十三限重新啟用。
一方麵是利用這位當世頂尖的高手在身側,或多或少能令一部分政敵投鼠忌器。
更重要的是,元十三限的弟子之中,有六名弟子以六合青龍為號,正是因為這六人研習了韋青青青所創的克製諸葛神侯的六合青龍大陣。
即便此時蔡京支持的驚怖大將軍淩落石依然是一直相當有威懾力的勢力,也並不妨礙他想要再手握幾份保障。
“一朝得勢便這樣橫衝直撞,不是長久之道。”時年在心中暗想。
有元十三限在場,她也吃不準會不會再小的一點動靜都能被對方所捕捉,頂多就是在心裡想想。
【你可彆亂來,這裡不是你能逞英雄的地方。】
“我知道。”時年回了句鏡子。
雖然織女前輩說的是讓她抵達京城之後便找個立威的機會,否則在京城裡縱然是背靠大勢力也有些不太安全,但她還不至於犯蠢到隨意拿六合青龍之一開刀作什麼投名狀。
名義上來說這是對自己人有利。
可一來元十三限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要殺了他的人還從他手下逃出來不太容易,再說此人方依托上蔡京為靠山,倘若時年還在此時投靠了金風細雨樓,對方要以此為借口發難,反倒不妙。
但若是有機會的話……
也不是不可以搏一搏嘛。
她壓製著內息,照舊扮演著那個有一點兒武學根基的書生。
像是全然沒被方才那幾人突然出現影響到一樣,依然是慢條斯理地從雨中走過,直到停在了客棧前,將牽著的駑馬交托給了客棧裡的馬夫。
而後,她在大堂的角落裡找了地方坐下,用袖口擦了擦鬢邊打濕的地方。
一個看起來落拓的書生在人滿為患的客棧裡絕不起眼。
這時節多的是上京闖蕩個前程的人。尤其是有幾分三腳貓功夫的人,更有這種自信自己可以從權貴的看家護院做起。
時年沒敢直接看那一行人的位置。
眼神容易透露太多東西,以元十三限的修為,也不可能不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不過從他們說話的動靜也能聽出所在的方位。
讓時年覺得有些奇怪的是,他們居然並沒有選擇包間,而是都在大堂的二層坐下。
從她這個位置,眼角的餘光正好能看見在斜上方的畫麵,準確的說,是一個背對著她,腰後掛著一卷竹筒書卷的人。
這是六合青龍之中以大摔碑法傷人的魯書一。
【或許是因為大堂安全。】鏡子休息了兩個多月,再有什麼轉換空間的損耗也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現在又成了個話嘮,【話本裡都是這麼說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算有人想行刺下黑手之類的都會有所顧忌一點。】
“也不一定,總有膽子大的。”
時年不太了解京城裡的局勢,但起碼從織女前輩口中得知的消息裡,這個世界的江湖與朝堂勢力之中各種千絲萬縷的聯係,俠以武犯禁的評判標準似乎並沒那麼嚴苛。
何況,這是距離京城尚有幾十裡地,還不到天子腳下。
“說起來,聽說自在門中的人都有特殊的聯係方式,通過類似於腹語一樣的方式傳音,我跟你的交流不會被他們捕捉到吧。”
【那你真就太小看我了。】鏡子冷哼了聲。
他正想再表達兩句對自己的吹噓,卻看到時年已經跳過了這個問題,轉而去注意起了大堂內端著茶水的姑娘。
【你這個時候就不要來那種欣賞漂亮姐姐的毛病了吧!何況這也不是個美人啊……】
“你錯了,”時年麵色不改,回複鏡子的語氣卻很認真,“這是個美人,還是個帶刺的美人。”
這個在滿座歇腳的食客之中穿過的姑娘,以時年對易容上的本事,自然看的出來,那是一張假臉。
從她露在外麵的纖細柔嫩的手來看,她的年齡說不準要比時年還小一些,但頂著易容,加上她穿著一身寬鬆到完全看不出腰身的衣服,讓她顯得像是個臃腫的婦人。
不過店內偶爾是有風的。
春風多情。
當風吹過的時候,這衣衫很不湊巧地因為沒被其他客人擋住風的去路,就被吹起了一弧凹陷,顯露出藏在衣衫之下的一點腰身線條。
若非是個美人,何必做此等偽裝。
但還不等時年再看看這姑娘是不是為元十三限而來,樓上已經先發生了驚變。
一個端著菜盤的店小二將菜放到了那七人所在的桌子上。
然而菜尚未落定,從這桌子的四角已經驟然彈射出了一片片的銀光。
下一刻,這店小二想都不想地將手中的湯潑了出去。
幾乎在同時,原本還在交談,一個個坐得很隨性的七人都動了。
六合青龍之中,名號為“神拳太保”的顧鐵三正坐在那店小二的對麵,他一出拳,便將桌板整個兒掀了起來,桌板擋住了潑出來的湯汁,更是反撲回到了店小二的身上。
“孤山放鶴”葉棋五,指間夾著的棋子精準地擊中了四散襲來的暗器,其中一道更是穿透了桌板,直接打在了那店小二的腰上,湯汁和棋子同步落在他的身上,讓他喉嚨裡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叫。
不等他站穩,燕詩二手中劍鞘橫出,強橫的力道將他撞出了護欄,直直地從二層掉到了一層的大廳。
他摔在樓下桌上,將桌子也給撞了個四分五裂。
“老二,擦擦你的武器吧。”元十三限毫無被人偷襲後的慌張,從袖中丟了一塊布過去。
劍鞘上殘留著些湯汁,乍看起來沒什麼了不得的。
可跌在樓下的店小二已經疼得開始打滾了。
他在碎裂開的桌板上哀嚎,腰間被他掙紮著撕開的衣服間露出了被那枚棋子打中的傷口。
但那分明已經不是嵌了枚棋子的傷痕了,在那裡裂開了一個漆黑而狹長,兩端甚至往上揚起,宛如一個詭異笑容的巨大傷口。
這個傷口甚至還會動。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從袖口裡拔出了一把短刀,狠狠地紮向了自己。
但在他心口中刀斃命之前,他忍著劇痛高呼了一句——
“奸相亂黨之流,人人得而誅之!”
字字泣血!滿座嘩然!
時年可不想做個在此時還待在原地舉止過於醒目的,但她還想看看好戲,順便尋個可乘之機。
所以在店小二跌落下來的瞬間,她已經一個矮身掠步,從客棧最邊角的一條窄道翻進了掌櫃的台子裡,毫不猶豫地一手刀打暈了這個被眼前突變嚇呆了的中年人。
她自己也窩到了櫃台後頭,用食指在櫃子上開了個觀察外麵情況的孔洞。
“踏雪無痕”趙畫四靠在二層的欄杆位置,嫌棄地看著底下已經是個死人的偷襲者,重重地嘖了一聲,“老字號溫家的黑血奇毒,怎麼就派了這麼個不入流的東西來用。”
他話音未落,從二層開啟的窗扇中一支快得驚人的箭射了過來。
六合青龍中排序最末的齊文六拔劍想攔上一攔,那飛箭的力道卻顯然不是他可以應付得來的,飛箭與君不見劍訣相抗衡後箭勢一轉,正好直撲元十三限而去。
這位據說年輕時候叫聲似狼嚎,此時已有讓人捉摸不透修為的中年人,從容地舉起了手中的木頭拐杖。
在來勢不減其凶的飛箭撞上木頭拐杖的時候,斷裂開的不是看起來脆弱的拐杖,而是那支箭。
飛箭引動出了拐杖上的勢劍,頃刻間斷裂成了兩截。
元十三限冷笑了聲,朗聲喝道,“淩大將軍麾下的射日大王就是這等待客之道嗎?你若不出來,我便當方才那蹩腳的暗殺也是你們驚怖大將軍府的手筆了。”
【毒和箭不是同一撥人?】
鏡子看戲看得挺樂嗬,可一想到他們現在的位置距離戰鬥爆發的地方太近了,說不準就會被誤傷,他就又開心不起來了。【你可得給我藏好點啊】
“說不定還有第三撥第四撥的人呢。”時年臉色肅然,看著外麵的事態發展。
但她心裡有個猜測,第一個以老字號溫家的毒偷襲的店小二,或許是朝中看不慣蔡京結黨的哪位大人的手筆,也正因為如此,用的手法著實粗糙了點。
若這黑血劇毒在一個懂行一些的人手裡,怎麼都該起碼帶走一個才行。
而這第二撥人,正是淩落石花費了十五年時間培養出的“鳥弓兔狗”四將。
這群人則要靈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