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殺人便殺人,有驚怖大將軍在後麵做後台,元十三限到底是從朝堂鬥爭中失意過一次的人,此時身邊隻有這幾個徒弟而無實權,還是仰仗著蔡京想到他才得以返京,就算問罪到淩大將軍頭上,恐怕也沒什麼用。
而若不能殺人,總歸也是對這遠道而來的師徒七人來了出震懾。
“射日大王”雷大弓被叫破了身份,其他幾人也不必躲藏了。
“鳥弓兔狗”四將中,除了使弓的那位依然在遠處控場,另外三人都破開了窗戶飛身而入,同時來的還有不少他們的人手。
元十三限簡直要被氣笑了。
這簡直是一場雙方地位不對等的戰鬥。
當年還是京裡老四大名捕的時候,哪有人敢這樣在他頭上撒野。
他清楚的很,自己頂多將那些手下打殺了,但凡他殺了那四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被淩驚怖找上門來。
蔡京確實是對方的靠山不假,可淩驚怖這些年來鏟除異己,結黨擴張,與其說是蔡京的麾下,不如說二人是一個為相一個為將的守望相助臭味相投。
轉頭就能給他來一出調回戎州的指令。
好一個下馬威!
他拐杖一橫,就跟方才迎接那支飛箭一樣,這是個乍看起來是守勢的應對,但在兔大師借著唐小鳥的機關暗器掩護下朝著他襲來時候,從這拐杖之上爆發出的勢劍氣劍——
一劍打散了他的佛珠,佛珠從二層來了出天女散花,甚至有一顆直接砸在了櫃台上,而後掉下地來滾到了時年的腳邊。
一劍幾乎將這兔大師斬成兩半,若不是他退得快,現在被斬斷的就應該是他的頭顱而不是他的袈裟。
這最後一劍點在唐小鳥的肩頭,在那裡打出了一個血洞的同時,也讓她克製不住地像方才那名店小二一樣摔了下去。
好在這個“鳥弓兔狗”中唯一的女子,走的正是輕盈靈活的路子,她忍著劇痛咬著牙在空中橫翻了出去,才沒落在那依然有黑血劇毒的地方。
此時的客棧二樓亂成一團,一樓也好不到哪裡去。
住客食客裡有急著往門外跑,有上了另一個樓梯預備從後窗逃生的,再有也掏出了兵刃防身,卻被淩大將軍部下毫不猶豫地砍殺的——
要造謠說這些動手被殺的是亂黨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鏡子覺得這一片亂象之中,時年有點冷靜過頭了。
她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將櫃台裡的一根木條掰出了短短一截,與她的絲線連接在了一起,第二件是將那顆滾落過來的佛珠揣進了自己的衣袖。
他隻能找了個話題分散一下自己過分緊張的心情,【那個你說是個帶刺的美人的,又是站哪個陣營的?】
“她啊,她誰也不站。”時年回答道,“她原本應該也是來給元十三限一點來京城混的警告的,驚怖大將軍的手下任性,她所屬的勢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也挺任性的,雖然是一種不處在常態的狀況。”
【你不要打啞迷行不行?】
“一看你就沒好好聽織女前輩說的東西,為了舉例說明女子在京城中生存不易,她其實說到過這位的,迷天七聖盟近來與六分半堂的交鋒中,二聖主死在了雷陣雨的手裡,大聖主便乘機舉薦了一個人。”
“織女前輩其實隻是猜測了她的身份,可現在親自見到我卻相信她的猜測並沒有出錯。”
落花舞影,意中無人。
她是朱小腰。
狗道人招架著六合青龍其二的時候,讓姑且算是高手混戰也從二層蔓延到一層的時候,這個被時年一直注意著的姑娘也動了。
她一動起來,勁風將她的衣袍吹動,便徹徹底底地將她的腰身勾勒了出來,這柔而纖細得像是一折就斷的腰身,卻儼然有著強大的韌性。
儘管她動作飄逸柔和得像是在翩翩起舞,但當她的皓腕和指尖都發勁著柔力的時候,誰也無法忽略掉她拍出的陰柔綿掌的掌力。
這據說能夠在百步之外揉滅燭焰、以綿長著稱的掌風,迎上了趙畫四的丹青腿。
“迷天七聖盟也要攪和這趟渾水嗎?”元十三限怎麼會沒注意到這一角的變故。
隻聽得朱小腰笑道,“錯啦,不過是來看看元老前輩弟子的武功罷了,既然來了京城,便得上我們迷天盟的檔案。”
她笑起來慵懶,那張易容過的臉,眼睛卻是屬於她自己的,流轉著盈盈楚楚的星光。
至於到底是試探還是同淩驚怖的那四位愛將一樣,是讓元十三限進京之後也得遵守著點規矩,那恐怕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以掌對腿!
她這腰身起伏間分明像是被狂風摧折,卻實則是堅韌的柳枝,又分明是獨身一人而來,卻當真在這陰柔的掌力之中,讓人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了迷天七聖盟此時盛極的氣焰。
不過是來給個警告而已,又能如何?
而此時場中又一次出現了變化。
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煙霧彈,直接從四麵的窗戶砸了進來,這頗讓人覺得是玩笑的陣仗,以此地打鬥之人的武功造詣,其實本不應該有任何的影響才對。
可唐小鳥專擅機關——儘管她姓唐,卻沒人知道效力於淩驚怖的她是否出自於蜀中唐門——讓她逮著這麼個動手的機會,她也顧不上方才的肩頭重傷,乾脆利落地將進攻方式酷似暴雨梨花針的暗器在此時發動。
場中一時之間又是煙霧又是毒針,饒是元十三限,也得先驅散煙霧,破開毒針,而不是始終關注著弟子那邊的動向。
他原本是防著一方可以全力出手,另一方卻誠然是以防禦為主的時候,一時失察讓六合青龍之中折損其一的。
【這煙霧有沒有毒啊……】鏡子忍不住碎碎念道。
時年沒回答他。
越是混亂她也就越是冷靜。
而她此時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場中,為求萬無一失她在尚未醒來的客棧老板的後頸上又來了一下。
透過櫃台那裡的孔洞,交手的三方人的動作難免受到煙霧的影響而稍有遲緩,時年也看清了同狗道人在打鬥的兩位,除了轉而去招呼朱小腰的趙畫四,另一人便是葉棋五,也正是那方才用棋子打人的那位。
時年決定“幫一幫”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此時漫天亂飛的棋子所用的暗器手法要叫做“飛流直下,平地風雷”,但大凡是暗器技法總歸是有些共同之處的,她的眼睛捕捉著這些棋子的軌跡——
就是此時!
方才被她綁在絲線上的木條附著著內勁而出!
就算不在煙霧之中,這一縷幽光恐怕也無法被人捕捉到蹤跡,更不用說是在眼下的混亂中。
而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也已經足夠時年將內息的水平提升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對敵都要強勢十數倍的程度,當然,和神針婆婆打的那幾場得除外。
這一記悄無聲息的木條打在了狗道人後背的穴位上,隻是這片刻的停滯,葉棋五原本算好的頂多將人重傷,絕不至於奪命的棋子,裹挾著他的發力,正好——
洞穿了狗道人的咽喉!
血光一現。
有神針亂繡法的輔助,時年對絲線的控製不可謂不是更上一層樓。
絲線操來的無聲,絲線走得也讓人毫無察覺,隻有那根小木條隨同著狗道人的身軀倒下也一並掉在了地上,但滿地的杯盤狼藉和破碎的桌椅殘骸中,這根小木條實在是不起眼到了極點。
起碼從狗道人的那三個同夥看來,正是葉棋五的暗器完成了對狗道人的擊殺。
“不應該……”葉棋五愣在了原地。
不應該殺人的。
但緊跟著出現的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讓他這句話被蓋了下去,“我說裡麵的幾位老兄,我都煙霧示意了你們還打,是不是多少有點不給我朱月明麵子啊?我這刑部的差事都得跑這麼遠來協調辦案了,你們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氣了!”
刑部總捕,朱月明!
時年不知道他的身份,卻也知道“刑部”這兩個字絕不是說著好玩的,她想都不想,對方話音沒落,她已經仗著自己輕功絕頂,從櫃台斜側方,沒有煙霧彈丟進來的窗口翻了出去。
但她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倒吊在了外麵的屋簷下。
現在走,豈不是成了刑部那位的頭號靶子,她才沒那麼蠢。
這自稱名字是“朱月明”的家夥,想來還是有些威懾力的,但或許也是因為葉棋五失手殺了狗道人這出意外,才讓此時場中人都停下了打鬥的意思。
下一刻,在場的便都看見一個肥肥胖胖,從容悠哉,溫和可親,掛著笑容,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形容能跟“刑部”沾邊的家夥從門外走了進來,他也不急著打招呼,而是看了眼地上,樂嗬嗬地來了句,“呦,死人了?”
這不是誰的眼睛都能看到的事情嗎?
朱小腰卻不怕他。
她依舊是一副慵懶且倦怠的樣子,畢竟殺人的一方和被殺的一方都跟她沒什麼關係,“既然是元老前輩的弟子和淩大將軍府的糾葛,我就不摻和了,告辭。”
她原本就靠近窗子,此時這踏空一番,便如春日的柳絮一般飄了出去。
“把她追回來!”元十三限眉頭一皺,他的弟子中腳力最快、也正是方才與朱小腰交手的趙畫四聞聲而動,也追了出去。
時年摸了摸自己袖中那顆兔大師的佛珠,心裡有了成算。
“不看這裡的好戲了。”
不管這朱月明是何方神聖,她現在都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鏡子連忙問道。
“去追那兩個人,再攪和一次渾水。”,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