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之間天地渺茫,她朝著隱現在雲中的峰巒而去,腦海中閃過江上清風明月,慨然而歌的暢快,便也哼起了點自得其樂的調子。
她看到雲中正有蒼鷹振翅拍落積雪,便揚袖擋了擋越發攪亂視線的自然天象,又想到了曾經說過的想看看人力在天地之極之間的應對與收獲。
鏡子恨不得自己能長出兩隻手來固定住自己的身形,他朝著周圍望去,她這一時興起的攀登走的是一道險峻至極而又無人敢試的道路。
偏偏她哼著的調子越發短促激昂,她的腳步也越發像是逐風疾電而去。
兩邊都是隱匿在夜色之中,加重了那種深淵之感的山穀,隻有她腳下的那一條雪色蜿蜒直通雲山。
鏡子一點也不敢出聲打斷她。
她確實是他見過的最有武道天賦的人。
在她驚鴻掠影之間,他敏銳地感覺到她周身的氣勢在攀升,不,準確的說她在調整自己的功法運轉。
那正是她從兩種心法循環的差異中獲得的契機。
風雪迎麵而來,換做是旁人早已經是這叢山雪嶺之中的一座冰雕了。
可嫁衣神功的運轉讓她奔流激蕩的內勁宛如一座藏匿著熱度隨時迸發的熔岩山脈。
燕南天的那種對功法的改變沒錯!
嫁衣神功的廢功重修正在一個欲用其利,必挫其鋒,他選擇的挫鋒是將那些積蓄的能量爆發磨蝕之後化作他掌中劍氣縱橫的依托。
而功法本身的廢功應和禪宗輪回也沒錯!
她不能全盤照搬燕南天的做法,也同樣不能完全按照本身的功法心決。
此時這臨界點不該內勁繼續壓縮試圖衝破,那便走入了師祖夫人的老路上,而依然是挫鋒才對——
用她自己的方式來消磨掉這一日比一日鋒銳的內勁之中的棱角,達到圓轉自如的境界。
呼嘯的陰風之中無聲無息地多了一股抗衡的力量。
這股真氣之中裹挾著一道月色映照出金玉寒光的身影,讓人幾乎無法看見來人的動作。
時年也覺得自己像是有那麼一瞬完全無法看清眼前的道路。
她隻是憑著本能落腳。
而她看見的是經脈之中真氣流轉,早在三個多月前離開神水宮的時候就已經感知到的屏障。
熾火烈焰凝結成的鋒銳刀氣蟄伏在脈絡之中,如同朝著這重壁壘發起對抗的千軍萬馬。
而她此刻在做的是不再讓這一道道烈火金戈發動攻勢,是讓氣勁從四肢百骸中湧現而出,對抗風雪天象,被打磨掉了最為鋒銳的一端後重歸於內。
那不再是星芒千萬的穿刺,是漸漸凝結成的一道禪宗佛手。
從銳氣正盛意圖碾碎麵前的枷鎖,變成了一片圓潤自如的百川歸海。
時年覺得自己已經化成了風雪之中的一片。
武道禪宗的禪本就在於頓悟。
在鏡子所能看到的視線中,她踩著穩健的腳步踏上了昆侖的最高峰那方寸之境,原本眉目間飛揚的輕狂銳氣在此時忽然收斂到了幾乎無法讓人覺察到她的存在的地步,除了身上的金縷玉衣依然在風雪之中熠熠生光。
她就站在那道門前。
之前百般兵刃凝結砸不開敲不碎的門鎖屏障,於外界的怒風寒雪中,忽然被一道打磨挫鋒至寧和的力量緩緩地推開。
她廢功重修之時,一度感覺到過一次筋脈之中的內力儘數湧出,十年辛苦消失殆儘的感覺,如今這道門推開的時候,她也感覺到了這種同樣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冷,甚至是呼吸都被牽動得有些困難。
此地稀薄的空氣和越發沉重的風雪朝著她湧來。
但下一刻,一點新生的內勁從門中,從丹田之中湧出,如春風過境溫和地驅散開寒意。
當它掃平障礙的時候,又忽然不再如春風溫煦,而是破而後立的新生野火過境,燒灼著血肉筋骨,像是要將此前流轉的印記都儘數祛除。
可等到時年睜開眼睛的時候,鏡子覺得她的眼神從未有一刻像此時這樣寧和內斂,卻也比任何時候都讓人覺得望而生畏。
【你突破了?】他終於開了口,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問了個蠢問題。
“還得多謝燕南天這位武道天賦絕高的同行給我的提示,不過若無萬春流的觀血之法,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時年仰頭看向夜空,風雪如晦,星月不明。
但她隱約覺得,自己看到的是月光皎潔,星鬥清明。
即便突破了這一層屏障,她知道此時倘若再次遇上邀月,除非對方能突破明玉功九層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否則應當無力與她抗衡,但前路開闊,還有武道更高的境界等著她去闖蕩。
時年突然一笑,鏡子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見她縱身朝著山下躍去。
他險些以為她這是瘋了,可她像是一隻遊弋的蒼鷹,從峰巒之上稍縱即逝的落腳點上踩過,如沾水淩波移步,臉上有種他不忍打斷的暢快自在。
她像是山巔墜落的一片落雪,又好像是一縷吹至人間的風。
經過了這山嶺之中已然日漸凋敝,隻剩下一片玉宇樓閣的昆侖劍派,聽到的是裡麵淩晨便起身的昆侖七劍,也便是那四鷲三鷹,依然在固守著一點門派尊嚴舞動長劍的聲音。
她沒有停留地掠過玉龍哈什河的源頭,山間的雪水河水從細流凝聚成一條在晨光中流淌的銀色緞帶。
她又順著山道前行,見到了惡人穀外“入穀如登天,來人走這邊”的山石,見到了“入穀入穀,永不為奴”的石牌,直到她停下腳步,走進這日光穿透風雪降臨的村莊,看到江小魚正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從屋裡走出來。
看到她正站在外麵,他猛地驚了一跳。
“你在這裡乾嘛?”
時年揚眉一笑,“帶你去見你的燕伯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