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大宮主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隨意稱呼的?”
那圓臉少女被時年那一下輕拂出去站定本有些心有餘悸,現在一聽她這話又蠻橫了起來。
繡玉穀移花宮這十數年來被尊為武林聖地,明玉功與嫁衣神功對峙,足可以稱得上是當世絕倫,邀月宮主在燕南天這位第一神劍消失之後在江湖上聲威更盛,讓移花宮門人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更是可以挺起胸膛。
也無怪她們有這個膽子為了確認這棺木之中是否有那傳聞之中的神劍訣,便徑直上手來開棺檢驗。
“我放不放肆是我的事,你們這些不是我的對手隻能在這裡跳腳的有何資格這麼說?”
時年冷然一笑。
花無缺的風采一流,年紀也小是不假,但既然移花宮已經表現出了誰拳頭大誰有道理的立場,她又如何不能有樣學樣一番,與這幾位好好說道說道,讓她們知道這江湖還不是她們一家獨大的地方。
“你方才說峨眉派掌門靈厝安置之地不讓女人踏足,你們看不過眼,若隻為了這一條,我尚且高看你們幾分,可你們這上來搶奪之態,與看上了神劍訣便仗著門派聲威發難的劫匪有何區彆,辱人師門前輩無異於是置對方門派聲威於不顧,邀月宮主教會了你們武功,莫非竟從未教過你們為人的道理不成?”
金縷玉衣將她這一張隨著數月長開也漸盛的容色映襯得越發讓人不敢直視。
那圓臉姑娘和同伴本再想開口,卻看見被時年扼住咽喉的花無缺溫潤的眼神中透出幾分讓她們先不要開口的示意。
她們隻能往後退了兩步。
時年又轉向了神錫道長的方向,“方才抱歉了,情急之下出手震碎了此處。”
“無妨。”神錫道長搖了搖頭,“好在先師靈厝正是為了防止有人在此地動武損傷,因此專程設置了雙層的棺木,被姑娘打碎的隻是最外層的前端而已,何況若無姑娘的無心之舉,恐怕也不會發現這個東西。”
他所說的自然是隨著破碎的木板掉下來的樸素鐵盒。
盒子上陳舊的鐵鏽看起來已經有了些年頭,倘若與當年燕南天消失的時間進行對比,恐怕是說得通的。
此刻各位都已經收了手,有沉靜得下來細思這藏寶圖指向峨眉禁地,以及神錫道長為何居然提前得到了通知等在此處的,已有了些各自的揣測。
但無論這燕南天寶藏之事是真是假,在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還是在此時都看向了神錫道長的手中。
他謹而慎之地打開了鐵盒,從裡麵取出了一本秘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又有鐵盒保存又有棺木在外,更是因為暫未有人翻閱過,這本秘籍看起來還像是嶄新的一般。
然而這顯然絕非是一本普通的秘籍。
在這秘籍的封麵上,偌大的一個“劍”字之中,森然的金戈之氣透字而出,鐵畫銀鉤的字樣在封麵上幾乎形成了落筆的凹陷印記,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字定然出自一位外門功夫的好手。
千重劍影仿佛已經透過這一個字表現得淋漓儘致。
神錫道長突然覺得手中的這一卷秘籍格外的沉重,即便這秘籍並不出自於燕南天,也應當是一位絲毫都不遜色於對方的高手。
他其實隱約覺得這個劍字中與其說是劍氣不如說是殺氣。
就好像此人雖要表現出劍道獨尊的氣勢,卻被另一種情緒占據了上風,但此刻每一雙眼睛都盯著他,這種異常沉重的壓力讓他完全不能將這個揣測說出來。
在他正準備翻開書頁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厲聲喝道,“且慢!”
他抬頭便看見出聲的是王老爺子。
王一抓這一聲打斷神錫道長的舉動,讓他成為此刻新的視覺中心,他臉上浮現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情緒,卻很快壓製了下去。
“不知道閣下有何指教?”神錫道長麵露不愉。
“神錫道長可能夠確定,這藏在峨眉禁地之中的秘籍便是你峨眉所有?峨眉劍法輕靈飄逸,即便昔年融入了一種極其陽烈的刀法後形成了刀劍雙殺的另一種表現形式,也不是這秘籍上這一個劍字的劍道,既然有藏寶圖指示,想必正是這位劍道前輩給手握藏寶圖之人留下的……”
“你不必說了。”神錫道長打斷了他的話。
他已經明白,此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意圖挑撥,讓人在這峨眉禁地之中為了秘籍打個你死我活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秘籍確實就在這裡,不知道其他棺木之中還有沒有藏匿,起碼現在隻有在他手中的這一本,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打開,否則到底他有沒有學去說不清,峨眉是否有私心也說不清。
“我會將這本秘籍放在峨眉正殿之上,各位若有想法大可以隨時監督。但此事尚未查清,既然這是峨眉的地方也不妨聽我一言,在下看不得,各位也看不得。貧道這便去信給武林中的幾位英雄豪傑,請他們來此評判此事。”
神錫道長又深深歎了口氣。
移花宮的移花接玉和這武功奇高的少女手中的刀招,都將峨眉劍道的臉打了個徹底,他心中震動,卻也越發急於找出那位製造此地禍端的罪魁禍首。
他當然相信那位告訴他將會有人來襲的人的立場,尤其是此地又確實有一本秘籍,隻是套了燕南天的名義而已,所以他也要將這位德高望重俠名遠播的人請來,一同做個見證。
對方說不定也是收到藏寶圖之人,隻不過與這些在場的不同,他並不貪圖這些,也就不會來此。
他眉目間肅殺之氣更重,加上背後的峨眉弟子舉劍與他共同進退的姿態,讓本還想說他們手裡有藏寶圖是該先分一杯羹的王一抓將那句話又咽了回去。
如今的情況,或許還是誰都得不到要更好一些。
“神錫道長,可否多寫一封信?”時年突然開口道。
這位峨眉的掌門本以為她是要請出那傳聞之中的常春島的前輩,也來一並做個見證,卻忽然聽到她說,“煩勞神錫道長給移花宮也寫一封信吧。”
時年都能感覺到她說出這話的時候,花無缺的脖子也僵硬了片刻。
她繼續開口道,“我聽聞邀月宮主在一個月前同人交過手,還聯手擊退了惡人穀中的幾位,我本以為此地熱鬨那個人應當會來湊一湊,可惜一直都未曾見到人,既然移花宮在江湖上氣焰如此囂張,說不定那常春島叛徒便是投身到了移花宮門下,不知道我這麼猜測有無道理?”
荷露和那圓臉少女麵麵相覷地對視了一眼。
大宮主練功的時候向來不讓她們在旁圍觀,更是動不動就閉關,就算是有客人在旁,收容在宮中,她如果不說的話,就連憐星宮主都未必會知道。
她這話還在無形中對移花宮捧了一手。
以至於這兩人當真覺得確實是有這個可能的,起碼她們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尤其是大宮主被人擊敗的傳聞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以大宮主的脾氣就算不澄清,總歸也該將那些嘴碎到移花宮頭上的人殺上兩個以示懲戒,而不是像如今這樣……
她們兩個此時的默認在花無缺看來實在表現得不大妥當。
於是他緊跟著便聽到時年像是得到了憑據一般,說得越發順遂,“既然如此,就請神錫道長在信中寫,邀月宮主的徒弟門人,此刻在我手中,倘若那常春島叛徒在她的地方避難,請她帶來我們交換,倘若不在,也請她來一趟——”
她的指尖微微收緊,“素聞移花宮中隻有女子,如今雖教出了個溫文爾雅、看起來不像是與移花宮針對的男人一路貨色的小公子,實屬讓人意外,他年紀輕輕就有此等本事,想來邀月宮主不會坐看他初出江湖就命喪此地才對,小孩子得罪了人,就請邀月宮主這個做師父的出來贖人。”
“有勞了神錫道長。”
這流氓一般的抓人質行為,換個人來做都覺得是武林高手的自降身價。
偏偏她氣場驚人,更有一派天然的光風霽月,捉拿門派叛徒的理由也站得住腳跟,又有移花宮門人先去揭人家棺材在先,以至於在場幾人竟然覺得有種天理報應的痛快。
“花公子,也勞煩你近日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了。”
時年一指點在了花無缺的後腰。
她從萬春流那裡學來的醫術完全可以說是紙上談兵的理論技巧,就算有他救治燕南天留下的診治記錄,但恐怕給她一個傷重程度隻有燕南天的一半或者更輕的傷患,她都未必有本事治好。
可有一樣她卻已經用得越發熟練了,這點血截流的方法,效果比之點穴更來得刁鑽,用在封禁內功上,也足可以讓她多一份保障。
移花接玉和明玉功的本事能不能解開普通的點穴,時年沒看過功法本身不得而知,自然要防止手裡的人質是個有本事跑了的。
“如今事情暫無定論,就請列位先出去吧,峨眉會以賓客之禮招待各位,等到貧道請來的人抵達,再行分說。”
神錫道長伸手一攤,示意幾人從原路返回,他們從那山壁上被青藤遮蔽的洞穴中走出的時候,竟然還好巧不巧地正遇上了此前趙全海說過的,同樣在往這裡趕的關外神龍劍。
看到這樣多的人從本該是存放燕南天寶藏的地方出來,甚至邊上跟著峨眉派的掌教,馮天雨的表情茫然了片刻,又旋即變成了一種各色紛呈的警惕。
這算是個怎麼回事?
“馮兄隨我們一道來吧。”趙全海連忙拱手說道。
他此刻也不知道到底應該說馮天雨來得算早還是晚了,倘若真有這麼個寶藏,還是個正常的埋藏地方,他如今才出現,甚至可以說是連湯渣都喝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