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起來並不是個假消息。
不過施傳宗,確實如雲從龍所說,是個誰都沒想到的答案。
此前金靈芝和時年說起過江南的勢力,她說過江南地界上除了薛家莊之外,幾乎都用的是掌上功夫。
施家莊中聞名江南的正是與左輕侯的飛花手相對的小鷹爪功,但這門功夫卻不是施家莊的主人施舉人的,而是他那位素來有母老虎之稱,更有一手金弓銀彈的好功夫的妻子花金弓的拿手好戲。
施舉人怕老婆,偏偏他的兒子施傳宗也怕老婆。
正是因為他好巧不巧地也娶了個武功極高的夫人進門,正是薛衣人的大女兒,一手長歌飛虹劍實在使得厲害。
以至於江南地界上提到施家莊,大多不是說到施舉人和他的兒子,而是這一對婆婆兒媳婦的赫赫凶名。
要說是施家莊居然有了對外擴張的念頭,也動到了這神龍幫的頭上,本來可能性就不大,更不用說是施傳宗了。
“師妹,照你看來,我們是否該去施家莊一趟?”
“不,恰恰相反,我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去薛家莊。”
時年思索了片刻後回答道,“如果我們轉道,那麼這些刺客招待出了事情真相也就暴露了,無論是對抓出這個幕後凶手,還是對已經知道了太多的雲總舵主都不是一件好事。”
“雲總舵主不如做出將這些在神龍幫生事之人沉江的假象,您手下想必有一批水性不錯的足以來得及將他們從水底運走,另行看管起來,至於這中原一點紅,我另有安排。”
她想了想又開口道,“施家莊那邊,我會另外找人去留意的。”
金靈芝可早已經在家裡憋著等時年的消息快憋瘋了。
等雲從龍走後,楚留香問道,“你打算如何安排紅兄?”
“給他換個樣子。”時年果斷地答道。
至於換成誰的樣子,自然便是之前那位蝙蝠島主人派去送邀請函給武維揚,險些被時年擒獲之時自己了斷,又一度被時年讓曲無容喬裝改版成的丁楓。
既然她都回到中原了,這家夥也應該跟著回來讓蝙蝠島主人再擔驚受怕一下不是嗎?
反正中原一點紅也是要當階下囚的,是頂著自己的臉當階下囚,還是頂著彆人的臉,好像也沒什麼區彆。
時年又盯著一點紅看了好一會兒,出聲問道,“你在接了一個任務的同時,還能不能同時去做另一項任務?一個錢給得足夠多的任務。”
楚留香輕咳了聲,覺得她大可不必每次找上一點紅都強調錢多,多少容易讓對方順杆子往上爬地加價。
又聽到時年補充了一句,“跟你現在的這個任務不衝突。”
中原一點紅靜靜地看了兩人好一會兒,最後眨了一下眼睛。
第二日前來的李玉函便在時年的隊伍中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這人頂著一張還算俊秀的臉,卻顯然是個囚犯的待遇,唇色蒼白,臉上還帶著一片像是中毒的鐵青之色,而且他全身都不能動彈,是由楚留香扛出來的。
“他是?”李玉函不由開口問道。
“蝙蝠島的人,之前被我抓獲的。”時年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她注意到當她提及蝙蝠島的時候,在李玉函這張拘束的臉上更多了幾分不自在。
但他的這縷異色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掩蓋在了他的笑容之下,“便是三個月前聽說在東海上打算做些什麼的蝙蝠島嗎?父親雖然就病體未愈,對江湖上的事情也很是關心,尤其是此事或許牽扯不小,可惜近來這夥人銷聲匿跡,時年姑娘能抓到他們的人,應當是掌握了什麼線索了,也算是萬幸。”
“這就是為何我要前往薛家莊一趟。”
“莫非……”李玉函不由露出了個吃驚的神情。
時年卻隻是一笑,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複,她又轉而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不知道李少莊主可曾找到快網張三的下落?”
“找自然是找到的,沒有辜負我在眾位麵前誇下的海口。”提到這個,李玉函的臉上多出了幾分自得,雖然人不是他親自尋到的,卻也多少能顯得他夠本事。
比起上次那幾位劍客前輩的論道,他隻能隨侍在一旁,如今他也能擺出點擁翠山莊少莊主的架子了,“他應該已經在路上,一會兒便來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了遠處傳來了張三那慵懶的哼著小調的聲音。
緊跟著便是一條船從遠處行駛而來。
站在船頭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的,不是張三又是哪個。
他剛想跟時年打個招呼,忽然看見這岸邊站著的人數,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我說老板,我今天開的可不是那艘大老婆,這就是一條小船,裝不下你們這麼多人。”
“我也沒說都要上船,”時年被他這個警惕的樣子給整得有些哭笑不得,“我們此番要去的是薛家莊,薛衣人身為天下第一劍客此行凶險了些,三娘你便留在此地吧。”
剩下的連帶上那個“囚犯”,再算上撐船的張三,正好六人。
他總不能說自己這水上好手的船連六個人都載不動,等時年安頓好了東三娘回到船上,他將撐杆一撥,這小舟便輕巧地滑了出去。
等船開出一段,李玉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身後,張三這才開口道,“你明明知道我在的位置,還讓這位擁翠山莊的少莊主著人來找。”
他佯裝失望地歎了口氣,“你是不曉得,我正熟睡做著美夢呢,突然有人驚擾了我的夢。”
“那不知道你做了個什麼夢?”時年問道。
“你是從蘇州府北邊的入海口登岸的,跨了江西行過來,你若是往南邊去一點,從鬆江府登岸就應該聽說了,擲杯山莊的左輕侯除了掌法冠絕江南,他那一手鱸魚膾也是一絕,可惜這天下間隻有兩個人能吃上他親手捕撈親手下廚的鱸魚膾,就連前些日子登門擲杯山莊拜訪的原隨雲都隻是得左二爺的廚娘做的一頓飯而已。”
“你看這如今夏季將近,秋風漸起,古人這都還有一句名言,秋風一起有蓴鱸之思,我做夢夢到自己吃膩歪了自己的烤魚,吃上了左輕侯的鱸魚膾,不算過分吧?”
“你倒也難得有這等雅致的情懷,可惜彆人是思念故鄉,你就是望文生義。”楚留香朗聲一笑。
“你這就說錯了,人生在世不好這一口吃的還好什麼?口腹之欲的東西,沒什麼不能提的。”張三一邊開船一邊往那坐著一動不動的家夥看去,“老板,之前我記得你讓曲姑娘扮演過一次這個人,這會兒是正主親自來了,還是又請了個人來演?”
“是一個你認識的人。”時年回答道,“行了你好好開船吧,這人該起的用處已經起了大半了,沒什麼太需要操心的。倒是你如果想吃上左二爺的鱸魚膾,不如將你的船開穩當也開快一些。我想你不會不知道,這普天下能讓左二爺親自下廚的兩個人裡,一個便是楚師兄了。”
“也對,等你們從薛家莊回來,若是有機會的話,我可一定要來蹭上一蹭。”
時年還在思考張三方才說的話,他說原隨雲登門擲杯山莊拜訪左輕侯。
這位無爭山莊的原少莊主確實在江南一帶停留的時間太長了,何況左輕侯已經有許多年不曾過問江湖上的事情,正如他修煉的飛花手一般,這人性情偏向柔和,又兼之好客,唯一與他算得上仇人的便是薛家莊,但就連薛衣人都已經半是歸隱狀態,更何況是左二爺。
不知道原隨雲打的是個什麼主意。
總不能是那位時常做客擲杯山莊的張簡齋老先生有什麼法子醫治他的眼睛了不成,以無爭山莊的地位,此前應當早已經請過了。
他們一行幾人行舟近晚,也正好已經到了水路的儘頭,便棄舟登岸,在岸邊留宿一晚。
時年琢磨著施傳宗買/凶/殺人,李玉函也有些不太尋常的情況,再想到雲從龍口中說的那有些不尋常的山西商人的情況,和本就在她的頭號懷疑對象上的原隨雲拜訪擲杯山莊之事,還有她即將拜訪的薛家莊裡曾經被人綁走又放回來的薛斌……
慢著,施傳宗、李玉函和薛斌之間是有些共同點的。
她正覺得自己或許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忽然聽到了一陣極其細微的鈴鐺聲。
她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個穿著大紅繡花衣服的家夥正躺在那野渡邊的亭子上麵,伸手朝著天空指指點點地,像是在數星星。
這鈴鐺聲便是他抬手指點的時候,手上的金鐲子搖動,連帶著掛在上麵的鈴鐺也跟著作響。
這人打扮得實在怪異。
時年走得近了才發現,他這身繡著劉海灑金錢的紅衣服下麵,搭配的是一雙虎頭紅絨鞋,像是個孩子的打扮,就連衣服也尤其短小,可他已經有些花白的胡子和頭發都梳理得很乾淨,塗了一層發亮的刨花油。
等再走近些他聽到有人的動靜轉頭過來的時候,時年更是發覺,他還在臉上塗了兩團胭脂。
這本該是個傻子才能做出的打扮,但時年對胭脂水粉如數家珍,如何看不出他無論是刨花油還是胭脂都用的是最上等的那一種。
一個傻子會用這樣品相的東西,其實也可以解釋為是家裡人順著他的心意弄的,但這樣的人,又會獨自一人跑到這荒郊野外來嗎?
時年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這紅衣男人突然坐了起來,晃悠著那腳上的虎頭鞋,笑嘻嘻地開口,“你是來陪寶寶玩的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