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岸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投效錯了目標。
他雖目標是要做一把暗中的劍,卻也要給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當這把劍。
京城裡能符合他要求的勢力不多,能看得上他的也就更少了,神通侯府無疑是他最佳的選擇。
他跟在小侯爺身邊幾日也看出來了,這位方小侯爺確實是個做大事的性子。
他看似在京城裡花名遠勝過聲名,但有橋集團暗中蟄伏,拉攏官場上江湖中的人的時候,他不僅沒頂著他那位手握六方勢力的義父的名頭,更是在有意識地拉攏一部分與米蒼穹無關的人。
即便如今京城裡的官場上的頭號勢力正是自己父親到死都在效忠的蔡京一黨,江湖勢力位居頭號的還是金風細雨樓,可這位小侯爺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業。
尤其是他尚且年輕,沒什麼牽絆桎梏,更沒有什麼要命的疾病。
隻是,他跟這位被他認定做了未來左膀右臂的姑娘的交流模式,實在是讓文雪岸覺得像是在看他哄個孩子。
若是連江湖上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都無法明白,這樣的人又如何能適應京城裡刀光劍影之外的爾虞我詐。
方小侯爺這一副演夠戲將人完全蒙在鼓裡的舉動,讓文雪岸著實看不明白。
這樣的人到底要如何替他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
誰又能擔保倘若有朝一日方應看所做的一切都被揭露出來,她不會選擇反戈一擊。
但文雪岸也從時年的話中意識到,她分明不把元十三限放在眼裡。
而方應看的身上固然有些年少輕狂之氣,卻顯然並不會在麵對元十三限這樣的對手的時候還有什麼不應該有的大意,也就是說,她是當真有這個解決元十三限的本事。
方應看聽到時年的這句回答滿心歡喜。
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不管他的有橋集團到底是個什麼立場,現在隻要在對方的眼中是能夠與蔡京這種奸臣相對抗的身份便已經足夠了,他現在由衷地感激那位當時將時年打傷,造成了她不僅失憶,也在心智上有了些缺損的家夥。
這把仿佛無鞘的刀,在紮傷自己之前,足夠他將自己想要對付的對手給解決個乾淨。
更何況,他方應看又不是什麼被紮傷後不懂得鬆手的人,她若當真今日這副做派也是佯裝出來的,他輸了也不算是冤枉,畢竟金風細雨樓怎麼可能放著這麼個大殺器在外七年不動用,直到落到了他的手下,這實在是個好想通的道理。
用來坑他方應看布局這麼久,他還得誇對方一句未卜先知。
“既然要行動,就不能拖了,我們儘快出城也儘快返回。”方應看想了想又問道:“你可有什麼沒帶上的東西?”
時年搖了搖頭。
她去宮中裝神弄鬼的時候需要什麼陣籌之類的東西,跟著方應看去堵截元十三限卻不必。
方應看絕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對上元十三限,畢竟這位今日趁著皇帝遇刺之事走馬上任的自在門高手,身邊可還跟著六合青龍等人呢。
“八大刀王你見過,他們得跟隨在我的車架邊上,佯裝出我還在京中的假象,所以他們不會跟我們一起去。”
時年跟在方應看的身後進入了神通侯府中的地下暗道,按照方應看的說法是這條地道通往城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中這些個勢力其實在挖地道之事上都很有自己的一套秘訣,也就是當年的雷損大意,否則楊總管又怎麼可能領著人將那條地道開鑿出來。
“我準備帶另外的幾個人一起去。之後他們要配合你的行動做事,我想你該認認他們的長相,免得在混戰之中自己人打起來,有傷和氣。”
方應看要給她介紹的人,倒也並不讓時年覺得太過意外。
其中有一個還勉強算是時年的故人。
當年她與狄飛驚一道坐鎮三合樓的時候,曾經和對方有過交手。
隻不過因為對方用下屬給自己擋刀的動作實在是太過於熟練了,這才讓他從時年的手裡逃了出去,沒在朱小腰和顏鶴發被她擒獲,張紛燕、鄧蒼生和任鬼神死在她手裡,呂破軍為她所傷之後,也緊跟著作為迷天七聖盟中的一員殞命在她的手裡。
時年看到他的時候,對方也看了過來,臉上露出了說不出是憤恨還是驚懼的神情。
他是張鐵樹。
當時距離張烈心升任迷天七聖盟聖主的位置還沒多久,張鐵樹本可以憑著那一戰升職,卻被時年給破壞了。
之後的事情更是完全超過了他的預料。
他又怎麼會想到,在六分半堂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幾乎要成為他們迷天七聖盟的頭幾號仇敵之一的家夥,居然還是個臥底。
而原本她是金風細雨樓的人還是迷天七聖盟的人,對他來說其實沒什麼區彆,可偏偏緊跟著就是雷損一支勢力快速敗退,而迷天七聖盟承了金風細雨樓幫助後與對方結盟,兩邊竟然還算是半個同夥。
張鐵樹彆提有多憋屈了。
關昭弟雖然是個女人,卻實在是個有本事的女人。
她甫一上任,便先借助了大聖主顏鶴發和二聖主朱小腰在盟內的人脈,以及她自己在嫁給雷損之前闖出來的夢幻天羅的名號,將迷天七聖盟中肅清了一番。
若非他們“鐵樹開花”兩兄弟都有些本事,他毫不懷疑關昭弟在將迷天七聖盟整頓的過程中會不會將他們兩個也給解決了。
好在,好在她還需要盟裡的高手鎮場麵。
但張鐵樹和張烈心經過此事之後也算是意識到了,關昭弟離開雷損後才是真正走出了她自己的領袖之路。
她和關七那個受了情傷後時常陷入渾渾噩噩狀態,任由迷天七聖盟仰仗著他的武力值,收容天下惡徒逃避了官府的追捕入內的作風是完全不同的。
他們在關昭弟這裡頂多就是個她暫時還派的上用場的吉祥物,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遭到她的清算。
更加上關七和雷陣雨一戰遭到暗算,三合樓一戰又被當年的六分半堂穩守後的反擊打得很傷,他也同時意識到了迷天七聖盟絕無可能回到當年最輝煌的狀態。
所以他們兩兄弟需要給自己找個新的賣命去處。
方應看就是這個他們看中的人。
但他如何會想到,竟然在這裡見到時年。
她和當年還是幾乎一個樣子,隻是在看到他的表情有異的時候露出了幾分茫然之色,“你認得我?”
“不認得,姑娘和我兄弟的一位故人長得有些相似而已。”張鐵樹還沒開口,張烈心已經先替他回答了。
他先前站在張鐵樹背後的陰影之中,看到小侯爺對著他投來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這個眼神可絕不隻是讓他們不要說什麼不該說的事情那麼簡單,也是在告訴他們,在這兩人和這位時年姑娘之間,小侯爺顯然是更偏向於後者的。
如果他們還想在他手底下好好乾,就最好知道自己說話的分寸。
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說服對方。
這容姿不凡卻眼神無端帶著一種懵懂之氣的少女,將目光在他們兩兄弟的手上一掃而過。
幾年不見,時年當年便從蘇夢枕口中聽聞的這兩個家夥修煉的無指掌和落鳳爪的功力,如今顯然是練得越發出眾了。
張鐵樹的手掌厚實、五指粗短,以至於乍一眼看起來他的手指仿佛都已經萎縮回了手掌之中,卻也讓他的手掌像是一塊鐵錘一般。
無指掌出招便要將人給捶打得四分五裂的特點,在他的手掌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而這位比張鐵樹先一步成為迷天盟的聖主,也比對方更懂得察言觀色的張烈心,他的手掌則像是個姑娘的手一般柔弱無骨,手指修長而纖細,隻在末端近乎病態的細處,讓人意識到他的手指並不那麼簡單。
他不僅練了與九幽神君會的一門功夫相同的落鳳爪,還練了素心指,按照當年蘇夢枕的說法,正是由於這兩門極其歹毒的功夫,這才讓他變成了今時今日的性情,雖然時年覺得這頂多就叫本性釋放而已。
而張烈心偏偏有個極其文雅的彆名,叫做蘭花手。
時年倒是還挺想試試,倘若有機會的話,她的如意蘭花手和對方的素心指落鳳爪到底是誰更強一些。
不過現在是暫時沒這個時間的,張鐵樹和張烈心是小侯爺請來一道對付六合青龍的人,怎麼都不可能讓他們這“自己人”先打起來。
“人有相似之處而已,不必在意這麼多。”方應看微笑著將她領到了另外的兩人麵前,“我給你介紹另外兩位一道行動的人。”
這兩個人打扮得像是兩個仆從,但顯然並非是什麼仆從。
“這位是勝玉強,也是一位暗器的好手,左手發的是鴛鴦蝴蝶鏢,右手使的是鴛鴦鶼鰈梭,他的步法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