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勝玉強擺了擺手,很有眼力地看出了他們這些人中在領頭位置的,赫然是這位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小姑娘,不免也吃了一驚,“我這鴛鴦戲水步和鴛鴦玉環步充其量就是為了逃跑的時候能夠跑得快一些而已,當不得小侯爺的誇獎,此番能給各位打個下手,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可少把你用在姑娘身上的油嘴滑舌,拿到這裡來討好人。”
另一名仆從打扮的人白了他一眼。
時年發覺他的手上有很多經年累月形成的傷痕,手指上的老繭也比尋常人要多,像是曾經從事過什麼格外艱苦卓絕的工作。
這種工作不是極重的農活,就是什麼開鑿挖山之類的工作。
果然緊跟著便聽到他在拱了拱手後說道,“我就不勞小侯爺這金尊玉貴的人介紹了,在下餘好閃,人送外號小穿山,承蒙侯爺不嫌棄我曾經是個開路鑿道的修路工,更不嫌棄我曾經領著囚徒造反的那點事情,將我招攬到了手下。”
時年聽他這麼說,也就知道為何就連神通侯府也有往城外通的地道了。
方應看招攬了對方不假,有橋集團卻暫時還半潛在水底,他暫時沒什麼用武之地,可不就得做些老本行的工作。
還好蘇夢枕開玩笑問要不要挖條地道過來神通侯府的時候她並沒同意,否則還不知道到底是哪邊挖得更加專業一點,碰上麵又得怎麼辦。
而這位小穿山可不像是他說的這麼簡單。
時年雖不知道他在方應看的手下做事,卻也恰好在楊總管整理的資料中看到過對方,他得名不是因為會挖洞,而是因為他出手傷人的招數,便是將人的前胸後背打穿出一個洞,完全不給旁人活命的機會,這一招也被江湖上的人稱為穿山一式。
方應看盤算得正好。
連帶著他和文雪岸在內,加上了張鐵樹和張烈心,勝玉強和餘好閃之外,正好是六人,與六合青龍的人數匹配。
而以方應看看來,這樣的配置,倘若他們還是在偷襲的主動進攻優勢之下,應當能將六合青龍給解決了,起碼絕不至於打擾到時年和元十三限的交手。
時年順著地道往汴京城外走的時候,難免有些感慨自己今晚還是挺忙碌的。
先是去了皇宮中來了一處在當今聖上的頭上撒野的行動,又是跟方應看一道等著後續的消息,現在還趁著黑夜未儘的時候,已經出發前往追擊元十三限。
不過這一出出的事情緊跟著而來,又未嘗不能說是萬事順遂。
當然小侯爺也覺得很順利。
餘好閃在神侯府底下挖掘的地道本不是這樣的用處,不過是他聽從了米公公的話,在京城裡混日子,得給自己留下一條全身而退的路。
可現在正好在人人都盯著城門,絕不會讓除了元十三限一行和劉獨峰等人出城的時候,自己有了個渾水摸魚的路數。
地道的儘頭是京城郊外一處並不起眼的農舍,但在這個農舍中卻有個尋常農人絕不可能置辦起來的馬廄。
裡麵準備的正是他們出行的快馬。
時年翻身上馬,緊跟著方應看沒走官道,而是無比熟稔地穿林抄近道而行的時候,天邊才剛剛露出一丁點泛白的朝暉,正是長夜將近。
“小侯爺往日裡在京郊的打獵如今也派上用場了。”勝玉強誇讚了一句。
方應看對這句誇讚不置可否,但他還需要勝玉強為他賣命,便也不吝惜於露出了個接受對方讚美的笑容。
他又緊跟著說道,“先彆高興得太早,追蹤的和逃命的都比我們出發得早,我們追上他們甚至是搶在他們前麵埋伏起來,所需要的時間絕不短,到時候可未必就是我熟悉的地方,也得勞煩各位,來一出八百裡加急的追擊了。”
他聽到身後有人說了什麼願為小侯爺效力之類的話,卻沒當真放在心上。
他選人是隨便選的嗎?當然不是。
元十三限這樣的人身上的武功秘籍,尤其是早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的山字經、忍辱神功和傷心小箭,他既然已經視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便也自然希望知道他拿到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
他先找上的是不怕丟了性命的人。
臨近日出之時依然昏暗的光線裡,冷風吹開他鬢邊的頭發露出的那張臉上,帶著一種遠比此時春日淩晨更冷的溫度。
文雪岸是死士的做派不算在內,勝玉強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要命,餘好閃出自囚徒,殺人不留餘地,也不給自己留下退路,張鐵樹和張烈心這兩兄弟身上的人命官司讓他們總是以搏命的方式在戰鬥。
所以他們一定會讓他得償所願,同樣就算在達成目的之後死在那裡也不奇怪。
迷天七聖盟的人還未正式在人前替他效力,他們死在那裡有什麼關係,另外兩人也是同樣的。
他不帶八大刀王隨侍,而是帶著這些人,又豈是因為那八人需要在京城中製造他還在那裡的假象!
他唇角的冷笑絕不會被他身後跟著的幾人察覺,等到日頭初升,穿過了林子踏上寬敞些的道路後,後麵的馬匹能與他並駕齊驅的時候,他那種帶著冷意與惡意的笑容又變成了一種春風溫煦的氣場,更是帶著一種氣定神閒的意味。
在一日的奔馬趕路,臨近傍晚收到了前方的飛鴿傳信後,方應看更是多了幾分把握。
他朝著時年的方向看去,確認對方在昨夜幾乎沒能睡上多久加上今天白日的趕路後,並沒顯露出什麼疲憊的狀態,不由鬆了口氣。
“今夜要辛苦各位了。”方應看揚鞭指了指前方隱隱綽綽可見的山,雖然此刻還隻是在薄暮昏暝之色下淺淡的一條,卻也已經能看出那不是什麼規模太小的山。
“我的人得到消息,元十三限和六合青龍剛到前麵的鎮上,我們正好搶先一步。”
元十三限要追擊的人已經翻過山去了。
其實從他的角度來說,他隱約覺得此番壓製住諸葛神侯,隻需要拿到那群作祟的亂黨就能夠在京城裡站穩腳跟這件事,已經有了點蹊蹺的意思。
所以他並沒有急著帶人繼續追趕,而是先在鎮上的農家借了口鍋,解決了他們幾人的飯食,打算先休息一陣再繼續行路。
他這個選擇並不算奇怪,不過又成了方應看用來跟時年解釋他和逃命的那一夥人是一道的理由而已。
而元十三限又怎麼會想到,他雖在京城裡久不得誌,卻也是蔡京一黨□□夫最高的人了,居然會有人盯上了他離開京城的時機,打算從他的手裡撈到莫大的好處,甚至想要了他的命。
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荒誕之事!
他的徒弟還在收拾炊具,時年等人卻已經在暮色四合的昏暗中登上了山。
山嶺之中的路很多,可要讓元十三限等人還能繼續追下去的,能行馬的路隻有一條,也勢必會經過山頂上的那座寺廟。
這是一間看起來曾經輝煌過,現在卻已經久未有什麼人在此修行的寺廟。
斑駁的廟門還殘存著一點昔日的氣派,或許也是因為它處在甜山山峰頂上,這才讓人覺得勉強還留了些許居高臨下的態勢。
在廟門之上的牌匾上寫著“老林寺”三個字。
其他人還在猶豫,時年已經足不沾塵地進了寺廟之中,這一手淩波無痕的輕功,看得勝玉強眼皮一跳。
他先前說自己那什麼鴛鴦戲水步和鴛鴦玉環步隻是逃命的本事,實則心裡是對自己的輕功暗器都很得意的,但跟這位一比,又實在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功夫了。
無怪乎小侯爺對這姑娘如此看重,光是這無聲無息的輕功就已經讓人防不勝防了。
而偷襲正需要的是這門功夫。
方應看深知時年現在露一手,總比一會兒打起來的時候,還有人覺得可以取代她的位置去跟元十三限叫板得好,他滿意地笑了笑,從老林寺的院牆上翻了過去。
等他進入主殿的時候,看見時年正看著殿中的十八尊羅漢像和早已經無人打理的長明燈發呆。
“我帶你們來這裡不是讓你們埋伏在廟裡的。”方應看開口道,“他們在山下已經休息夠了,沒必要再進這廟裡一趟。”
他並不奇怪從時年這裡沒得到回應,反正她並不需要了解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腰間血紅色小劍,也便是那把血河神劍忽然出了鞘,將麵前的一尊金身羅漢像給挑了起來。
劍本易折,但血河神劍並非是尋常的劍,方應看在力道的控製上也堪稱是個奇才。
劍尖挑著佛像,竟像是挑著一顆小石子一般。
“這佛像我卻有用。”
一縷暗沉的暮光從這老林寺的屋頂碎瓦間照下來,正好照在他劍刃之上的剜心剖腹無眉羅漢之上,也照在他那張俊俏卻帶毒的臉上。
“神佛攔路,多有意思的征兆不是嗎?”
確實很有意思,時年不由抿唇一笑。
這尊神佛稍微寬一點,便可足夠攔上兩個人的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