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189(二更-捉蟲)(1 / 2)

蘇夢枕幾乎要疑心自己身處夢中。

身後的蠟燭在燃燒之中發出火星迸濺的嗶啵作響,點著了的那一瞬寂滅的火光從火焰頂端墜落,卻仿佛是墜落在他的心尖上燒灼。

緊貼著他唇角的呼吸分明還帶著幾分血腥味。

但他竟然有點分不清到底是因為他平日裡喝下的藥太苦,還是因為他現在心神震蕩之下根本無法分辨出來,隻能感覺到從邊角滲透進來的是一種青澀的甜味。

他其實並沒有把握得到她的回應。

他向來是有了六成把握就可以去做的性情,也在對待感情的事情上,變成了生怕說出來便會打破現有局麵,甚至讓她又一次消失的畏縮不前的狀態。

隻想著起碼還能看到她,而非在這數年間隻能獨自思慮,自己對這個橫衝直撞地闖入京城攪亂風雲的女孩子,懷揣著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情緒,就已經足夠了。

可他又被一步步推到了必須說出來的地步。

而他發現,命運或許有些薄待他,讓他在尚且身在繈褓之中的時候便身中一掌,縱然內力高深也始終無法祓除這寒症造成的影響,可又好像在其他地方都已經給了他饋贈。

“你在想什麼?”時年微微分開了貼在他唇角的唇,開口問道。

“在想你會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他低聲回答道。

“你對自己的魅力沒有一點自信嗎我的蘇公子?”

她覺得蘇夢枕此時的表情還怪可愛的。

些微有些怔忪的神情,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平日裡拖著病體也要表現出一派精明強乾樣子的蘇樓主,而分明是個落入感情圈套被捕獲的獵物,因為此前的治療稍微恢複了一點血色的麵容上,又多了幾分打破淡漠的顏色。

他的臉上依然有種過分瘦削的蒼白,但在這個距離下,時年能看得清他有些纖長的睫毛,在寒火幾乎已經化作了一片清湖的眼睛裡投落出了錯落的漣漪。

其實還是有些好看的,尤其是藏匿在這副病容之下的神韻骨相,在他登臨京師第一樓的氣勢之下,描摹出的是一種絕不會輸給旁人的模樣。

她當然不會跟師父師祖學習做什麼雖然你情我願卻也未嘗不是欺騙感情的騙子。

她確實很喜歡他,或許從鏡子一開始選擇去往的世界看到那把紅袖刀的剪影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緣分。

聽到她這話蘇夢枕又愣了愣。

他已經習慣了彆人叫他蘇公子,這個京城裡各方勢力的領袖、決策者對他的敬稱,從時年的口中叫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讓他覺得像是在被調戲調侃一般的感覺。

可他看得見她的眼神。

在說出那就是她的答案的時候,他縱然如墜夢中也極力讓自己看清楚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種確實不加作偽的認真。

他伸手用有些涼意的指尖托著她的側臉,壓低了身子重新親吻了回去。

這個親吻並不像是剛才時年搶先一步宣告那樣隻是貼在唇角,而是實打實地雙唇相貼。

但他好像隻是淺嘗輒止地在她唇上留下了一點屬於自己的溫度便分開了,極力讓自己從這種溫柔陷阱之中掙脫出來。

他克製著自己在今天已經得到了一個遠超過他想象的答案之時的心潮澎湃,起身側坐在床邊,朝著時年的這一邊側臉呈現出下顎緊繃,似乎連帶著他整個人都處在緊張狀態的樣子,仿佛隻是這樣一個輕描淡寫的親吻就已經足夠讓他丟盔卸甲。

他還沒來得及說讓她好好休息,自己換個地方歇著,便感覺到一雙手從他身後摟住了他的腰,而隔著身上的大氅,她將側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衣衫厚重,讓他無法感覺到後背上她貼過來的溫度。

但他在此時無法抑製住肺上的急症,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卻將這種胸腔的震動傳遞到了她的耳朵裡。

蘇夢枕剛想本能起身退開,卻忽然聽到時年在此時問道:“你不想聽聽我的來曆?我總覺得你好像想了很多奇怪的東西。”

他的動作忽然停在了那裡。

他任由時年蹭了蹭他的大氅,像是找個讓自己靠著更舒服的位置後說道:“你少想些什麼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故事,我又不會禦劍淩空,更不會什麼神仙術法,隻要還是個人,便不可能是你想的跟你有天人之隔的什麼……”

“天人之隔不是這麼用的。”蘇夢枕輕笑了聲打斷了她的話。

他回握住了按在他身前的那雙手。

她詞用錯了不假,有一句傳遞來的消息卻不錯,事實上他還可以更加勇敢一些。

而不是即便兩人表明了心意他也還在顧慮良多,那便不是蘇夢枕了。

“這不重要,”時年說道,“總之既然大家都是人,那就沒有什麼天條戒律說不可以相戀了對吧。我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或許很平常,也或許不平常。”

她有些吃不準在關七破碎虛空而去的畫麵中,她此前居然見到過這樣類似的場麵,還似乎見到過這個總是找不好落點的鏡子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應當沒有什麼大影響。

“總之我被師父給收養了,我師父的家安置在山中,原本還有他母親也住在那裡,但在我被他收養之前,她就已經因為練功不得法,在將畢生功力傳給了我師父的妹夫之後便去世了。我師父還有個父親,不過他向來不著調也不著家,時常遠遊塞外,在江湖上有個夜帝的名號。”

“所以我練的是我師父的母親當年修煉的功法,好在已經有了解決那功法弊端的法門,它便是天下最頂尖的內功之一。我師祖人是奇怪了一點,但是他的掌法確實是人間霸道至極的一套掌法,我也跟著學了。”

“他們都將你教得很好。”蘇夢枕輕歎了一聲。

在聽到時年說到江湖上的夜帝名號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雖說並無什麼仙凡之彆,但也確實隔著世界。

或許這個屏障就像是破碎虛空的關七一般難以輕易逾越,畢竟他還從未聽到過這樣一個稱號的高人。

他們也確實教出了一個好徒弟好徒孫。

夜帝這樣的稱呼絕非常人,但她身上沒有自己身有靠山的任性,而是她自己已經成了彆人的靠山,心有俠膽奇誌,雖有城府算計卻隻用在心術不正的人身上,更有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自由姿態,這樣的性情實在難得。

“我十六歲的時候離開了嶗山,打算去江湖上走走,但是落到了一個強敵手裡,好在我知道她的弱點,從她的手中脫身,更是在那裡發現了通往其他世界的契機。”

時年沒說出載體是鏡子,否則她敢打包票這家夥絕對要跟她鬨騰。

“去往彆的世界並不會影響我原本的時間和年齡,隻是要三個月才能去下一處,而如果要返回之前去過的世界,則需要更長的時間,”

時年感覺到蘇夢枕的手指有片刻的僵硬,仿佛是在計算她這過了一年多來,此地已經過去了七年,等她下一次再來,他又該是個什麼歲數了,不由覺得又是好笑又是有些心酸,“你彆擔心,我可能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關七在她麵前的破碎虛空帶來的影響絕不隻是她自身功力的又一次長進,還有鏡子的變化。

她還在今日這副樓主的接任典禮上的時候便已經聽到鏡子在說這去往不同世界的冷卻時間發生了變化,還並非是什麼微小的變化。

她去往下一個世界的冷卻時間已經完全消失了,而再次回到此地的時間也已經縮短到了三個月。

她之前的猜測可能是對的,鏡子積蓄的能量其實可以無形之中從她的身上獲取,而她的實力越強,鏡子上去往其他地方的冷卻時間也就越短,倘若到了關七那破碎虛空的程度,或許她也就不需要再等這個時間了。

“沒事,我等你便是了。”蘇夢枕拍了拍她的手背。“就算不能解決,起碼不是死生不複再見,江湖上從沒有這麼多完美無缺的事情,我一向知道這個道理。”

時年將手收攏得緊了些,長久的病症讓他的腰身比尋常人要細一些,若非是身上的大氅,在他後背的筋骨皮肉也該更顯出單薄之感,但這句話卻不是人人都能說得出來的。

“所以我才要在這一年內將你治好,我想就算在這一年裡還不足以讓我尋到解決之法,但也應該不會等太久了。”

蘇夢枕看不見她的臉,卻也能從她的語調中聽出一種絕對的自信,“你不相信我的本事嗎?”

當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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