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213(一更)(2 / 2)

時年無聲無息地走過了兩個院落,便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知道要如何找到那位隱居在此地的人了。

對不懂五行術數的人而言,這些院落之間不過是因為商秀珣住在這飛鳥園中,而在極力保持一種風格上的統一。

可在時年的眼中,在這一個個院落的景致推移中,卻有一種無形的指示,在讓人往一個方向走。

也或許還有一種方式能發覺出這種指路的傾向。

越是順著這個方向走,時年也便越能感覺出這布置者的避世退隱之心。

尤其是當她抵達這飛鳥園後的小花園,能從這個角度看到通往園後折曲而下的山崖的時候,這鬆風古徑的布局,若說不是這設計者內心的真實寫照,實在說不過去。

時年順著這條古道往下走,並未走出多遠,便已經看到了在前方的崖邊台地上,正在這條道路的儘頭,於叢林掩映間立著一座小樓。

這種臨崖而居的人,要麼便是如蘇夢枕在小寒山上的練刀之地一般,有著居安思危的情懷在,要麼便是如她這一路走來所見所感,住在此地的人心中懷著一種遠離人煙,隻願得一點清淨的情緒。

等到她走到小樓跟前,看到這座二層樓閣的名字竟然是“安樂窩”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個果然如此的神情。

對方的故布迷陣騙得過祝玉妍,卻騙不過她這個在雜學上也經營頗深的人。

在她踩上了樓前的地麵,聽到一聲若非有她的內功造詣,絕無可能聽到的機關開啟之聲,而後便是屋中人被驚醒的聲音的時候,她的表情變得越發篤定。

不過對於躲在此地的魯妙子而言,她可能並非是一個受歡迎的客人,甚至說是惡客也不為過。

時年看著在這“安樂窩”小樓之下寫著“朝宜調琴,暮宜鼓瑟;舊雨適至,新雨初來”(*)的對聯,聽到樓上的動靜從剛發覺有人觸動機關一瞬的慌亂,轉為了現下的安定,這才朗聲開口道:“夜來賞景不請自來,還請前輩見諒。”

這樓中緊跟著便傳來了個蒼老卻柔和的聲音,“貴客臨門,若因為夜間白日區彆便將閣下拒之門外,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請客人進屋說話,老頭子不便行動,就不下來接待了。”

得到了主人家的許可,時年這才推門走進了屋內。

如果說在飛鳥園中為了與商秀珣的氣質更加貼合,這位魯妙子先生在設計的時候其實隻是藏了三分自身誌趣在內。

那麼在這安樂窩小樓中,便是明明白白地將他的心境真實寫照在樓中窗扇所對的景象,家具的樣式,以及這一方山石與小樓的結合形式裡體現了個淋漓儘致。

而在這一派隱士高人的渾然無華布局中,她隻簡單一瞥便看見了幾樣看起來製造尤其有意思的東西。

而按照魯妙子邀請她上樓之言的提醒下,她順著樓梯往上走,在正好能夠看到一樓的高櫃之上放置的東西的視角下,她還看到了幾張已經製作好的人/皮/麵具。

這位魯妙子先生不愧是對各方雜學都有涉獵之人。

彆人是先聲奪人,他卻是以自己的手藝先讓人無法不對他這天下第一名匠有了個認知。

所以等真正見到他的時候,這峨冠博帶,廣袖輕袍的老人,生了副再如何神奇的麵貌,時年也隻會覺得奇人便該如此了。

這張樸拙古怪的麵容上,眉毛一直延伸到鬢角耳梁,深沉的鷹目看似與他這避世的姿態有些不大相符,卻又因為深深駐紮在他眼角眉梢的疲憊傷感的神情而讓時年意識到,她確實沒有找錯人。

身為天下第一名匠,這位魯妙子先生顯然也有幾分屬於自己的傲氣。

雖然是被人這麼直接闖入了自己的領地之中,他的腰板依然挺得筆直,更在唇邊和眼尾的皺紋中顯出一種千帆過儘的傲然之態。

當然她覺得這長相和他的身份吻合是一回事,她覺得這家夥長得不大像是能如石之軒暗示地所說與商秀珣的身世有關。

畢竟商秀珣生了張能與婠婠平分秋色,隻是在氣質上迥異的美人模樣,而眼前這位,比起容貌,還是氣質要更出彩一些。

時年更是有些懷疑自己被石之軒所說的那句魯妙子當年曾經是祝玉妍的追求者給誤導了。

她反正是沒能從魯妙子的臉上看出分毫與自己相似的地方,顯然她看商秀珣親切無非是場主本人的人格魅力而已。

即便時年也與魯妙子一般在雜學上頗有天賦,更是看起來還對易容方麵的東西也很有點共同話題可說,但對方被祝玉妍迫入這樣的局麵之下,還能有閒情逸致在此地布園設景,而非是從武道精進上找到化解他體內傷勢的法門,倘若易位處之,她是絕無可能這麼做的。

不錯,在她見到魯妙子的第一麵便已經看出,對方的傷勢已然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

能不能活到明年開春都還是個未知數。

而將他體內的生機斬斷的,正是祝玉妍的天魔功。

既然如此,倘若鏡子所說的不差,祝玉妍的目的是給自己培養出一個比東溟夫人更有天賦的繼承人,便不會選擇自己的手下敗將。

時年先前還有過的猜測已經儘數收了回去。

所以她已經可以完全將魯妙子當做一個尋常的老者來看待。

他隻是對時年先前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的小樓前感到了驚詫,現在也已經恢複了尋常,在他麵前擺放著的酒杯酒壺也顯而易見的是一副待客的做派。

“此酒名為六果液,不知道貴客可嘗的出來,到底是哪六種果子。”魯妙子對著自己對麵的座位,比劃了個請時年坐下的手勢。

在點著的燭火之中,時年相貌中肖似故人的那點特征,讓這位老人形狀奇異的眉毛皺了皺。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或許是太過於草木皆兵了,對麵身著男裝的姑娘擺明了不是陰癸派的作風,更與他絕不可能忘記的天魔功氣息全然有彆。

人有相似而已。

何況他雖身在此地,卻對這飛馬牧場中發生的事情自有自己知道消息的渠道,來客手握宋家嫡係腰牌,自然是宋閥之人,更無可能與祝玉妍扯上什麼關係。

她這一扮上男裝,還真有幾分當年天刀宋缺的風采。

時年端起了魯妙子遞過來的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酒味甘醇清爽,更難得的是與這小樓外吹來的秋風形成了一種格外微妙的呼應,像是中和掉了幾分秋意裡的苦澀。

“石榴,葡萄,山楂,”時年慢條斯理地回答道,“另外的三樣,我不大確定其中一種是梅子還是青梅,還有一味有柑橘之回甘卻不知道品類,最後一種,應當是從南邊運來的菠蘿。難得先生將各色果味混合卻沒讓它們彼此之間滋味相衝,反而相得益彰地在酒中保留了果子本身的清香。”

“你猜的不錯,剩下的三種乃是青梅、桔子和菠蘿。”

聽到有人對他的果酒辨明品類,更是不吝讚賞,在魯妙子那張看起來略有幾分古板之態的臉上,一種頗為孩子氣的得意取代了那種異常鮮明的憂鬱氣質。

他托著手中的酒杯繼續說道,“這東西可不隻是嘗著好喝而已,若非是有這東西三年又三年地窖藏,取出來後供我飲用,我恐怕早已經活不到今日了,在此的三十年間,正多虧這東西吊住了我的性命。”

時年若有所思地問道,“前輩三十年前便已經住在此地了嗎?”

魯妙子不疑有他地回答道:“三十年前,那妖婦的天魔功為魔門之冠,將我重傷,當年我本想找寧道奇替我出頭,可惜他當年去了海外,來不及回來支援。”

算起來寧道奇還要稱呼魯妙子一聲魯先生,倘若收到魯妙子的求援自然會來相幫。

時年越發確定魯妙子並非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

三十年前祝玉妍便已經與魯妙子決裂,他更是以妖婦來稱呼祝玉妍,以祝玉妍的驕傲如何會選擇他來作為自己孩子的父親。

但時年也不得不承認,魯妙子確實是個能人,尤其是在園林、建築、機關、兵器、曆史、地理和術數(*)這七門手藝上,以她其實已經遠勝常人的見解,在和魯妙子交流此道的時候,也越聊越覺得對方的知識儲備實在驚人得很。

等到她走出這座小樓的時候,竟然也生出了幾分恍然之感。

【我還以為你會借機打聽邪帝舍利的下落,既然已經冒領了宋閥千金的身份,不如乾脆也替宋閥主做個承諾,從魯妙子手裡得到邪帝舍利之後保證他的安全,算來以你這魔門聖君的身份,要調解祝後和魯妙子之間的問題也不難,其實明擺著兩個人都被向雨田給忽悠了。】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聰明了?”時年問道。

【近墨者黑嘛……】鏡子跟她說開了之後,少了那種生怕自己露餡的負疚感,讓時年覺得交流起來舒坦多了。

就是他好像比之前的膽子也大多了,在第二日與飛馬牧場大管家商震見麵,按照昨日商秀珣應允的情況所說,去挑選合適的馬匹之時,鏡子還挑剔了一番這位大管家不夠有氣勢。

時年跟商震還是第一次見麵,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脾性的人,隻知道他既然姓商,應當與商秀珣有些血緣關係才對。

有沒有氣勢顯然是次要的。

隻是沒想到剛走出飛鳥園,進了個林蔭道的死角,時年便看到這位商大管家對著她露出了個討好的表情,時年看得出來,他並未經過易容,可這個動作如何不讓她猜測,這個大管家已經被人掉包了。

“宋三小姐,在下陳天越,乃是瓦崗寨密公手下,我等本是奉命調動四大寇拿下飛馬牧場,不想三小姐也在此地。”

和商震從禿頂到麵容到那身形都肖似,根本不需要經過易容就能假扮他身份的陳天越,其實並沒有這個機會見到宋閥的三小姐,可既然商秀珣和四位執事之中最有本事的柳宗道都認定了,他自然也不必懷疑。

“三小姐將是李公子的未婚妻,便是我陳天越的另一個主子,我等此番行動聽憑軍師指揮,若是不慎傷到三小姐,就不太妙了,還請三小姐隨我來,趁著挑選馬匹的機會,儘快離開飛馬牧場。”

“李公子和軍師正在牧場之外接應,三小姐若不信在下之言,一見他二人便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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