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雨田意識到自己可能玩大發了。
這天資縱橫的武道後輩並非是不能打,而是不想打。
現在她被一步逼入這人間武道的最高境界內,她掌控這種已能入虛空往來的力量也要比尋常人快得多。
已經幾晝夜不停息的風雪,都在刀光如白晝之簾幕升起的時候,像是被一種虛空中積聚的雲團堵截在外。
這一刀驚人的威勢仿佛直入九重,連接著這已陷入深坑的地下,在看起來還不如那風雪卷浪的氣勢中,卻已有了扭轉四時的威力。
光是時年的這一刀,他都不敢說自己有萬全的把握接下,鐵球形成的一種由攻轉為守的屏障與那把超過了空間限製、蘊藏著這位即將破境的大宗師全力一擊的刀撞擊在了一起。
在這一刻,向雨田哪裡還能維持得住他一開始這純屬是來找樂子的心態。
更不用說,他還在同時感覺到,在宋缺這個名震天下的天刀身上,那種縈繞的刀氣也在發生一種異常鮮明的異變。
這種異變還不足以讓他和那個小變態一樣,直接踏入破碎虛空的境界。
更加準確的說,這是在宋缺對自己刀法的自省中發生的一種蛻變。
可對向雨田來說,這一點變化足以在他托大的以一對二中,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現在的主動權已經不在他手中了。
那手持短刀的青衣少女眼神越發純粹清冷,就連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隨時都能化作一把真刀之感。
更分明有變的是她的衣衫,那身原本在隨著風雪湧動而飄飛,讓她看起來顯得有些單薄的青衣,現在已然是不再飄動了。
那顯然是因為她已經踏足了另外的一重世界。
置身於虛空和這實打實的世界間的夾縫之中,她所出的每一刀便再無法預知其走向。
向雨田身形一沉,那枚小小的飛刀隨著對手掌心氣浪吞吐,無形之間形成的聯係又一次補上的鑿擊,讓他被迫又往後退了一步。
也幾乎在同時,一把漆黑的長刀,在無光的暗夜中挾著一種藏蹤匿跡卻卷挾驚天之勢而來。
好默契的配合!
若非被合力攻擊的人是他,向雨田都想為這兩個家夥喝個彩。
隻有攻勢沒有守勢的刀,在這一方天地間徹底化為真元凝滯的半入虛空之地的時候,反倒有了更讓人無力抗衡的力量。
尤其是那把薄刀——
現在呈現在他麵前的不是一把而是四把。
這四把飛刀已經與這個此時再無其他念想的青衣少女,從生機氣息到內勁都完全扭結在了一起,可誰也休想通過打碎其中的一把刀來破壞她依然在攀升氣息的進程,更無人能阻止她成為這一片小天地間的臨時主宰。
向雨田陡然感覺到,在對方丹田中還有一種仿佛是藏匿已久的氣息,也在此時被牽引了出來。
那是和氏璧的氣息。
現在那道來自於她本身的和氏璧氣息壓過了在她身上攜帶著的更加微弱的那一道,成為了溝通天道的一端。
和氏璧是完整的時候,確實是有這等入玄的本事。
而現在,時年體內的真氣都在朝著一種更加凝實的真元的方向轉化,便讓她自身在幼年時期沒能消化掉的一部分再一次抽絲剝繭地出現,並化入了她的骨骼血肉之中。
有那麼一個瞬間,向雨田覺得在他麵前的並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塊溝通天地意識的靈石,但緊跟著便是一種顯然更具人性色彩的明光從她的身上燃燒了起來。
誰也沒注意到,在時年體內的和氏璧力量被完全引動的時候,她身上的鏡子也得到了一份反哺。
鏡子背後玉化的斑駁在這一刻也一點點地消退了下去,成為了一麵皎然的玉雕鏡托。
在這麵玉雕上勾勒出的赫然是常春仙島的圖樣。
但現在已經哪有人還有空在意這個,就連時年都並無這個空閒去留意到自己心口忽然一燙的變化。
隨著和氏璧潛伏的力量湧入四肢百骸,她本以為自己嘗試著再跨出一步才能與這位活了二百多年的家夥抗衡的危機,好像突然之間在她的感知之中,已經並不能算是什麼危機了。
她眼前的霧氣又一次四散剝落,卻不是因為她再一次從虛空論道的狀態中退出來,而是因為,她已經更進一步地窺探到了此中真意。
在她的麵前,一道其實並未如那些扭曲的裂隙一般浮現在外界卻真實存在的門,隨著她的刀意體悟和她的真元轉換抵達巔峰,慢慢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但在踏足入內之前,她非要給向雨田一點好看!
此地的動靜鬨得這麼大,那些武者還惜命的確實不會跑過來圍觀,但將此地的情景口口相傳出去,有大宗師或者接近大宗師造詣的人,又怎麼可能猜不到此地發生了何事。
尤其是三大宗師才見到她觸摸到了那個門檻,更有行程佐證,隻有可能是她在此地破碎虛空。
都怪這個手太欠的家夥!
四把飛刀在她的掌下,再不需要六戊潛形絲或是什麼彆的絲線牽引,便都聽話地停滯在那裡。
倘若黑麵蔡家知道他們打造的飛刀會有如此輝煌的一日,想必做夢都能笑醒,而現在,這四把仿佛更加透明,卻在沉寂的暗夜中流光籠罩的飛刀,儘數指向了向雨田的方向。
他臉上的笑容一收。
他活了這麼多年頭,遭逢的戰鬥數不勝數,卻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有危機感。
時年掌下的飛刀尚未發難,他已經看到了一片飛雪倒灌,仿佛是被一種甚至不能用力場來形容的氣勢牽引,以違背自然規律的方式呈現在了他的麵前。
剛才的那一刀便已經是出現得猝不及防,他又怎麼能確定,時年不會在掌握和氏璧的力量後,來一出飛刀甩出已經貫穿他的頭顱的戲碼。
所以他必須走。
時年看得見那扇門,早在幾十年前便可以破碎虛空而去的向雨田又怎麼會看不見。
但他不能直白地往那裡衝。
他手中的鐵球脫手,他自己也同樣身化殘影。
掌勢,拳風,指力,在他的全力出手之下這些招式外放的氣勁,將原本隨著時年半步踏入虛空後平靜下來的周遭,都再一次卷入了一種混沌蒙昧的狀態。
下一刻,這道連身法都如他本人一般邪異的身影才直衝那扇門而去。
雖然在他剛觸碰到那裡的時候,一道青光已經穿透了他的肩膀,正是時年絲毫沒受到乾擾,目標明確的一刀。
她與向雨田之間並無生死大仇,自然不必取他性命,可他這一番隨心所欲的妄為,卻將她的計劃都給打亂了,若不讓他付出點代價,時年實在是心氣難平。
這一刀裡還夾帶著她那其實早已在無形中為和氏璧氣息改造的嫁衣神功內勁。
向雨田縱然身具道心種魔**的內功,想必也不會過得太舒坦。
隻是當那家夥仿佛權當那一刀不存在,毫無遲滯地衝開了破碎虛空的門戶之時,就算是她也很難在自己親自麵臨此境況的時候再保持心緒的平靜。
那或許是門,也或許還隻能算是一道稍大一些的縫隙。
在向雨田破開這道裂口的時候,她在之前關七破碎虛空時候不曾看清的東西,現在都清楚地呈現在了她的麵前。
撕裂的縫隙將一道驚雷從頭頂引動,同時讓人覺得有雷鳴電光湧動的是向雨田自身。
而那一道縫隙在他過於倉皇地離開中,牽動起了一種倒灌的氣流,讓這整片區域都像是被兜在一塊漆黑的幕布中,要將所有的東西都給收繳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