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並非是他上來便打算與心上人的師父打一架。
縱然那兩位看起來對他的態度頗為不善,也沒到這個程度。
這不過是因為他曾有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隻要有紅袖刀在手,便有一線反抗求生的機會而已。
所以今日他心中忐忑之時,也仿佛能在手握這把短刀的時候找到幾分心中的慰藉。
他親眼見到麻衣客朱藻,便也知道了時年的性格到底是從誰這裡學來的。
朱藻的人品文采皆是當世少有,最難得的是他身處潑天富貴之中,遁身溫柔鄉內,卻始終不改那種恣意風流,而這種風流絕不至於被人誤認為是下流。
他已非當年玉質翩翩的青年,卻有種經曆歲月年頭愈久而更有的沉澱。
蘇夢枕覺得能在與人的第一感覺上可堪與朱藻相提並論的恐怕並不多。
倘若他不在臉上露出那種自家的好白菜怎麼就被豬給拱了的表情,那便更好了。
或許也隻有這樣的人能將時年給教出來。
她的父母中,宋缺受限於宋閥,祝玉妍受限於陰癸派,說來的不受拘束鑽研武道實則都有千絲萬縷的線將他們給束縛住,而時年卻跟著朱藻養出了一派天性放曠。
或許不隻是祝玉妍需要感謝他,他都得感謝他教出了這個想法迥異於常人的好徒弟。
而時年的另一位師父,按照她所說,與他的病症得以痊愈有不小的關係,但實則與她隻有一年的師徒情分。
如果說朱藻是在評估他的本事,那麼王憐花則更像是在挑剔。
即便蘇夢枕不知道這位千麵公子挑剔他的原因還與他的外甥那一份單相思有關,也本能地意識到,時年所說的她這位二師父並非是個典型意義上的好人,不能說是一句假話。
對方身著女裝全然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但在這種看似含蓄的柔和之態中,藏匿著一份隱含的否定之意。
好在時年明擺著是跟朱藻更加親近,將他的危機感削弱了幾分。
挽著朱藻胳臂的青衣少女現在哪裡看得出什麼魔門聖君、武林盟主的樣子,倒像是個在師父跟前賣乖的小孩子,“師父你總看著他做什麼?他又不是你徒弟。多日不見你怎麼不看看你徒弟長高沒有,瘦了沒有,武功有沒有長進……”
“行了行了,我看你現在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師父。”朱藻伸手彈了彈她的腦袋。
她從小在他身邊長大,除了當年她破了八門一陣而出,出去闖蕩江湖,其他時候都是在嶗山中度過的,朱藻又怎麼會看不出她的變化。
距離上次在擲杯山莊中因為武林盟主之事見到她,到如今才不過是三兩個月而已,卻好像在她身上時間多走過了一年。
朱藻本擔心在她身上出現了什麼問題,卻在看到她跳下船奔來時候的速度中打消了這種疑惑。
她的功力甚至要比三個月前翻個倍都不止,這樣的進境絕無可能是出了什麼紕漏。
隻是她給他帶來的驚喜也未免太多了點。
先是這位王姑娘聲稱自己來自旁的世界,與他一樣也是時年的師父。
來了個與他爭奪徒弟的人,這倒也不算什麼,可這個師父似乎來曆不太尋常。
接著便是從左輕侯口中得知她已經動身前往了此地,卻始終不見人影。
若非是她這便來了,恐怕再有一兩日的耽擱,朱藻也沒這閒工夫與王憐花相鬥,早著急找人去了。
最大的這個驚喜便是,她這上來便是一句,師父我介紹我的未婚夫給你認識。
這話於他而言不啻於一道驚雷,讓他險些將她另一半話中說的她還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給忽略了過去。
他倒並不是不能接受她有了個要相伴一生的人。
他自己年少多情,辜負了不少好姑娘,如陰嬪一般對他愛而求不得的不知凡幾,或許這才是為何要老天懲罰他,讓他愛上又險些成親的人竟然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他身著婚服破窗而出後遊曆天下又重回嶗山,將此地當做了自己庇護他人的仙居,卻已對感情有了種放任自流,隻要不提便不會感到恐懼的心思。
但並不代表他這個千帆過儘之人不會看不出他人的感情。
比如他看得出這個看似有些冷峻清傲的青年,在看向自己這個徒弟的時候,臉上的柔情無論如何也藏不住。
若非是誠然將她放在了心上,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神態。
已經看出了這一對有情人之間的情愫,他心中也不免為自己那個好外甥歎息了一聲。
他又何嘗不知道楚留香的心思,無論是夜帝還是他還是這個有盜帥之名的外甥,彼此之間都有太多過分相似的特征,當一種遊戲人間的生活被習慣了之後,便很難在察覺到自己的異樣之時做出行之有效的應對。
楚留香能為時年當時“被困”常春島闖上島去,甚至在那裡滯留了三個月,實在很難說隻是出於對師妹的保護。
可惜……
罷了,不提了,此事越是多想他就覺得自己和那位王“姑娘”還真不愧是有同一個徒弟的。
王憐花若不提“她”想替自己的外甥說兩句好話,他們兩個也不至於打起來。
現在倒是可以說正好一致對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