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災必定影響今歲糧食收成,偏偏這時候能坐鎮戰場的鎮北王又帶著小隊深入敵軍內部,失去消息,像是將朝堂和軍隊的一切都交給小皇帝。
如若小皇帝決定派新的統帥去接管軍隊,指不定可以將蘇明繡的所有後路都斷了……情況再極端些,以旱災為由,拒絕再給這支糧食消耗大軍提供補給,就能直接捏死蘇明繡的勢力。
坐在上首的人垂著眼眸,神色裡看不出太多的喜怒,直到朝退,前往勤政殿時,讓宮人選程青覲見。
等那文質彬彬的帝師來到這書香氣濃重的地方之後,坐在深色書桌後的帝王聲音已經進入變聲期,帶著一種雄鷹即將褪幼羽毛、展翅翱翔於天際的氣勢:
“卿以為北方這場仗,還能打多久?”
在朝堂上多數時間沉默、並不戰隊的程博士,卻在此刻朝著皇帝拱了拱手,“卻要看陛下想讓它打多久。”
蕭覓雲而今已經換下了在朝堂上那重重的繁複袞服,身著較為簡便的常服,收腰、窄袖,便於她處理這一道道的奏折與政務,聽見程青的話,她沒怎麼賣關子,直說道:
“軍隊護衛的是社稷安危,朕不願叫那二十萬將士寒心。”
程青頗有些訝異,她以為按照小皇帝先前同鎮北王勢同水火的架勢,此刻必定要借著這時候剪去蘇明繡在朝中的勢力,畢竟不少的保皇黨都見證了小皇帝日漸豐滿的羽翼,站隊的傾向越來越明顯。
沒想到……
她在心中如此思索,很快出聲應答,即便朝中想支援,國庫也實在難以支出更多的糧食,現在國內的糧價被囤積在世家大族的手中,各地都有不少米麵漲價的情況。
“陛下當早做決斷。”
蕭覓雲想到那些跟老鼠一樣,平日裡不往跟前湊、但在國家有災難時又從陰溝裡跳出來狂歡的世家就咬牙切齒,把奏章往麵前的桌上一摔,沒興趣再看這些歌功頌德的東西。
現在鎮北王不在都城,她就解決不好各方的勢力,連這點簡單的後勤保障都沒本事做好,將來如何當能夠震懾四方的皇帝?
“前線戰事風雲變化,實非戰報能說儘,朕無意乾涉鎮北王的決斷,還請老師教學生,當如何讓這些世家吐出他們手中的糧食。”
“端看皇上能給出何等交換的東西。”
世家要什麼?
要名垂青史,要流芳百世,要傳承不斷,它們的野心,勝過一代王朝,哪怕曆史上的朝代更迭,它們也想要佇立不倒。
蕭覓雲看著麵前的一本本金帛鑲邊的奏章,此刻它們在她的眼中變成了蕭周各方的勢力,有前朝留下的、仍舊效忠於蕭周的老臣,也有跟著蘇明繡從軍中一步步起來的新將,還有小部分被她提拔的直臣。
世家曾經用許家做過探路石,妄想插手朝中之勢,卻被蘇明繡直接踢開,作為警告,有這隻猛虎側臥時,他們不敢吭聲。
但現在老虎出山打獵,龍椅上隻剩個未到弱冠的小皇帝,還有天災相助,他們便開始蠢蠢欲動了。
“既然老虎不在,總該養些彆的看家護院,好讓一些客人知曉主人的意思。”
蕭覓雲喃喃說著,目光放空間,隱約看見其中一本金色奏折的表麵金絲一縷縷冒出,最後在她的麵前重構成一道佝僂著的、戴著宦官官帽的形象。
她看見這人朝自己慢慢拜了下來,俯首稱臣-
次日朝堂,皇帝力排眾議,堅持要繼續給北上的部隊行軍繼續提供糧草。
六部官員紛紛跪地,哭訴國庫餘糧所剩無幾,便聽皇帝揮揮手捐出了自己的私庫,而後,又有一位宦官在殿外跪地請求,言及自己是前朝那位秉筆太監的乾兒子,現在聽聞朝廷有難,願將乾爹生前所有財物、同自己的月銀俸祿全數捐出,隻求能夠為國家儘自己的綿薄之力。
蕭周這些官員哪裡見過太監有這麼高的覺悟?
但見在這位宦官的帶頭下,宮中許多的宮女也跟著將自己的東西捐出來,一副眾籌要給軍隊買糧食的情景,上首的皇帝已經泣不成聲,快步從龍椅上下來,親手扶起那領頭的太監,淚吟吟地許諾:
“你於社稷有功,爾之功德,必傳於國民,好叫我蕭周子民、前方將士皆知曉。”
好家夥。
小皇帝這是要給一個太監專門宣傳,為他個人立傳啊?
在場的文臣武將,無不睜大眼睛,看著這區區一個太監,竟然能得如此殊榮,當場就有不少內閣老臣,帶頭捐款捐糧——
他們堂堂九尺男兒,國家有難時,總不好叫一個太監比下去?
半日不到,世家就陸陸續續有捐糧進宮的消息,皇帝率領宮人皆親自迎見,而後又有聖旨傳出,陛下要將這些捐款捐糧的世家名號於各地立功德碑,好叫他們的善舉讓百姓傳頌。
功德碑一出,各地商賈與小世族,更是拉著車要來都城給朝廷送糧,但那都是後話了-
蕭覓雲麵無表情地把眼角的淚痕一擦,轉頭就趁著這次的機會,將反對蘇明繡和她最歡快的幾個六部官員擼下去,又提拔了幾個能夠確保後方戰事糧草的官員上來,同時,召內閣於勤政殿議政,談處理南方乾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