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毓出劍,全然是遇到威脅時的本能。
待他透過水霧看清那人是小頂,劍已經朝著她的眉心刺去。
他的劍乃是精純劍意凝結而成,哪怕眼下隻是繡花針大小,也鋒利無匹,可以削金斷玉,若是沒入她眉心,便是神識儘碎,回天乏術。
那爐鼎卻不閃不避,仍舊呆愣愣地蹲著。
幸而蘇毓反應夠快,小劍堪堪懸停在距她一寸處。
小頂方才隻覺有一道銀光朝她射來,這會兒劍停下來,她才看清楚,也不知道後怕,好奇地盯著懸在鼻尖上的小劍,看成了鬥雞眼。
蘇毓:“……”他早知這爐鼎膽子肥,不過生死攸關之時還能這麼沉著冷靜,倒是始料未及。
這份心性和定力,便是在頂尖修士中也極為難得——那鍥而不舍、百折不撓的勁頭,就更是稀世罕見了。
蘇毓自己便是少有的狠人,但此時他赤條條地站在水池裡,膝蓋往上都大剌剌地暴露在水麵上,實在也沒空與她惺惺相惜。
保住貞操要緊,他顧不上節省靈力,一伸手,衣裳瞬間從衣桁上飛過來,披到他身上,遮住了關鍵部位。
然後才從池子裡走出來。
他一頭濕漉漉的墨發披散在肩頭,臉龐和脖頸白皙如玉,洇在繚繞的霧氣中,像是濕墨勾勒出的寫意美人。
雪白中衣下擺濕透了,貼在腿上,一走動,修長的雙腿線條清晰可辨。
本是一幅極賞心悅目的美人出浴圖,可惜爐子不解風情,一雙被水汽洗得越發潤澤的眼眸裡,半是求知欲,半是嫌棄。
“你在這裡做什麼?”蘇毓冷若冰霜,目光中殺機隱隱。
小頂抬起手揉揉眼睛:“我,就看看。”
蘇毓:“……看什麼?”
小頂朝他腰下望了一眼:“看看,你有,我沒有的,東西。”
在九重天的時候,仙君告訴她男女有彆,陰陽相異,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是不一樣的,但究竟怎麼個不一樣,他也不說清楚,在仙池沐浴的時候,也下了禁製不準她看。
上回破廟中的男人倒是光著腚,但四下裡太暗,她光顧著糾結要不要把衣裳借給人家,也忘了這一茬。
阿亥說連山君沐浴時,她可以四處蹓躂,不用擔心遇上他——不用擔心遇上他,引申開去,就是遇上他也不用擔心了。
她在園子裡逛了一圈,到處黑燈瞎火的,實在沒什麼好看,想著來都來了,便順便來參觀他洗澡。
蘇毓都快氣笑了,咬牙切齒道:“好看麼?”
小頂自然覺得不好看,老大一坨累累贅贅地掛著,配上他溝溝壑壑的醜肚子,嘖!
這肚子跟剛犁過的藥田似的,還不如她呢!
她的肚子雖然癟,至少不分塊。
那麼醜,怪不得氣急敗壞。
但直說未免傷人,她一向是與人為善的,哪怕前任主人實在不怎麼樣。
她想了想,折衷道:“還可以,吧。”說完撇了撇嘴。
蘇毓:“你……”他感到血氣往頭上湧,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小頂歪了歪頭:“我?”
蘇毓:“……”
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他知道自己皮囊生得不差。但若說這爐鼎為了偷窺他沐浴,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也是不信的。
一想到那缺心眼傀儡人的德性,他便猜到了七七八八。
多半是傀儡人漏了這處境地,她誤入此地,撞上他沐浴,乾脆將錯就錯一飽眼福。
“大淵獻不曾告訴過你,這裡是禁地麼?”他殺假人的心都有了。
小頂看他一臉凶相,難得留了個心眼,沒有便即回答。
她隱約感到,要是照實說,阿亥可能會遭殃。阿亥是她的朋友,她不能讓他遭殃。
她想了想:“我忘了。”
說完又補上一句:“我笨,記性不好。”
蘇毓見她目光躲閃,便知端的。看不出來,這爐鼎倒是有幾分義氣。
有韌勁有狠勁,心眼子多得像篩子,還會裝傻充愣,本來倒是個可造之材。
隻可惜天生是個爐鼎,注定成不了劍修了。
既是傀儡人失職,他也懶得追究那爐鼎的過失——對身邊人,他一向是賞罰分明的。
“記住此處是禁地,往後不得擅入,”他冷著臉道,“退出去吧。”
小頂點點頭,便是請她來看,她也不想再看第二回。
她站起身,拍拍蹲得發麻的腿,轉身便往外走。
才走出兩步,蘇毓叫住了她:“你偷窺我沐浴,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罰你十萬靈石,記在賬上。”
他倒也不在乎她那點仨瓜倆棗的靈石,隻是得確保她安安生生,彆鬨妖蛾子。待此間事了,一並還她也不是不行。
小頂:“???”
這回她是真的不能忍了,吃一碗飯一萬塊,好歹還管飽。
看他個醜身子能管什麼?
她氣得鼓起了腮幫子:“不給,我不要看!”太欺負人了,又不是金道長。
蘇毓臉色一沉:“已經看了。”
小頂呆了呆,突然靈機一動,便開始解腰帶。
蘇毓:“……你這是做什麼?”
早上不小心把腰帶係了個死結,這會兒有點難解,小頂一邊埋頭對付腰帶,一邊道:“我,讓你看回來,就是了……”
他們倆醜得各有千秋,但認真比起來,還是她稍微好看那麼一點,按道理他還得倒找錢呢!
不過她厚道,就不用他倒找了。
蘇毓:“???”
小頂總算把腰帶解開了,正要掀開衣襟,忽覺腳下一空,一陣狂風把她卷起來拋到了外麵的草叢裡。
草甸上軟軟的,倒是一點也不疼。
小頂爬起來,摘掉腦袋上掛著的草葉,便聽上空傳來連山君的聲音:“回房裡去。”
冷得結冰的聲音底下似乎有什麼行將噴薄而出,被他生生克製住了:“方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小頂對著那聲音道:“十萬……”
蘇毓:“……這次不算你!”
小頂這才鬆了一口氣,把腰帶紮好,回房間睡覺去了。
浴殿中,蘇毓坐在池畔,半晌沒緩過氣來,這厚顏無恥的爐鼎不但每次都能精準地戳中他的肺管子,還要在他肺管子上來回蹦躂、上躥下跳。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今日運功一個時辰汲取的靈力已經不剩什麼了,沒準還要倒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