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玄透過牢門,看了眼裝滿了實驗數據的資料櫃,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他走到小照臨身邊,皺著眉,說道:“我懷疑他不會回來了。”
小照臨有些訝異,抬頭問:“為什麼?”
“直覺。”司青玄聳肩,“因為他把你帶回了這間牢房。等他解放實驗體後,牢房就成了最危險的地方。憑他的能力,很難再把你從這裡帶出去。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你留在牢房外?”
小照臨:“……”
小照臨覺得有些暈:“他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隻有你還‘正常’地呆在牢房裡,他們才不會第一時間懷疑是他背叛了實驗所。”司青玄毫不客氣地說,“這能為他爭取逃亡的時間。”
“當然,我也隻是猜測。”司青玄歎息一聲,“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是剛剛才反應過來的……對於人性的判斷,在最終結果來臨之前都沒法百分百確定。我們就等等看吧。”
小照臨沉默了,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而原本就蹲在牆角的操作員,看到小照臨和空氣對話的這一幕,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
操作員甚至不知道究竟是照臨瘋了,還是他自己瘋了。真是可悲。
就在操作員鼓起勇氣,想問問照臨究竟在跟誰對話的時候,隔離區裡忽然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他們頭頂的燈光開始忽閃忽滅。不遠處似乎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和尖叫聲,但似乎在片刻間就又消失不見了。
“他把實驗體放出來了?這麼快?”操作員一個打滾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去拉小照臨,“來,咱們趕緊出去。”
他一手拉著照臨,一手去推那道銀色的牢門——然而,那扇門卻怎麼都打不開。
“嗯??”操作員微微睜大雙眼,又用力推了兩把,甚至鬆開照臨的手倒退兩步,用整個身體去撞那扇門,可那扇門還是紋絲不動。
操作員頓時呼吸淩亂:“這是怎麼回事?”
司青玄輕輕嘖了一聲。
不詳的預感應驗了。
“嗯,他可能是……忘了給我們開門了。”操作員的眼神有些慌亂,鼻尖緩緩滲出幾滴汗珠,但還是勉強地安慰小照臨,仿佛也是在安慰他自己,“說不定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尖叫聲與血肉被撕裂的聲音越來越響。
操作員忽然住了嘴,像隻木偶那樣,僵硬地把自己的目光轉向牢門外的銀灰色走廊。
幾道形態鬼魅的暗影沿著走廊外的過道竄了過去,似乎是走向了牢房外。
但總會有實驗體還徘徊在牢房裡。
“快跑,快跑——他要進來了——”
幾個披著白大褂的看守員跑了過來。
然而,一個巨大的、身後長著六隻蟲腿的的男人緊隨其後。
他渾身用繃帶包裹著,隻露出了臉上的三隻眼睛。那三隻眼睛以不規則的心態排列著,比起人眼,更像是昆蟲的複眼。
那個男人伸出雙臂,隨後,他的脊背上竄出了一對鮮血淋漓的羽翅,手也不斷拉長,成了一對鋒利的、深黑色鐮刀的模樣。
鐮刀一個橫掃,毫不猶豫地收割了幾個看守員的性命。
剩下的那個看守員顫抖著嘴唇,看著自己被開膛剖肚的同伴,驚恐地幾乎要停止呼吸。
“欸!這裡!”操作員趁機拍門,“你快把門給打開,這裡關的是個接近S級的實驗體!”
原本癱倒在地的看守員茫然地往照臨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明白了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以毒攻毒,要阻止實驗體,就得由更厲害的實驗體來!
於是他咬著牙,趁眼前的怪物不注意,連滾帶爬地向照臨的那間牢房飛奔過去。
怪物把鐮刀上的屍體甩到牆上。鮮血沿著刀鋒滴落下來。他扭了扭頭,三隻複眼興奮地胡亂轉動著,最終齊齊停了下來,盯住那個看守員飛奔的背影。
羽翅震動。怪物一起跳,撲向了他的獵物。
鐮刀無聲無息,割裂了空氣。
噗嗤一聲,像是穿透一張紙那樣,刺穿了那個看守員的腰腹。
“……!”操作員的驚叫噎在了喉嚨裡。
那個陌生的看守員臉上也滿是迷茫——他低頭,恍惚地注視著穿透自己肚子的刀尖,嘴角緩緩流下幾滴血跡。
看守員再度抬起頭,正對上爬在牢門上的操作員,以及不遠處穿著實驗體製服的小照臨。
看守員眨了眨眼,費儘最後一點力氣,從自己染血的衣兜裡拿出一張電子卡來——
“滴”。
細微的解鎖聲,在這萬籟俱寂的一刻響起,顯得尤為突兀。
那怪物似乎有些不解,不明白這個人類臨死前到底做了什麼。於是它毫無留戀地抽出鐮刀,讓溫熱的血灑在地麵上,如點點花朵綻放。
這樣鮮血橫流的場麵似乎取悅了它。以至於它的三隻眼睛都愉悅地眯了起來。
接著,它扭頭,看向門裡的兩隻新獵物——
轟。
爆裂的火焰給如岩漿般噴射出來,以一種瑰麗而奇異地姿態在空中綻放,漂溢著,不容拒絕地包裹住了怪物的全身。
“……!”
怪物在火焰裡發出一陣不知名的哀嚎。它的身體像是木柴那樣在火焰中一點點崩炸開,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焦味。
操作員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直到幾秒後,他才猛地呼吸一口,隨即癱倒在地。
……
實驗所徹底亂了。
殺戮。尖叫。血與火。
實驗所派出所有的士兵前去鎮壓,但收效甚微。
那些都是珍貴的實驗體——一開始,實驗所中樞的命令是不能殺死他們,不能損傷他們,以鎮壓拘束為主。
但隨著傷亡人員的飛速增加,中樞才改變指令:以實驗體的等級為判斷標準,A級以下就地格殺;A級及以上,則必須保證保留實驗體的生命體征。
但就這樣還不夠。實驗所隻能從外部調派更多的士兵執行任務。
於是實驗所的大門終於打開,所有交通設施流動了起來,小照臨終於有了逃出去的希望。
期間,操作員一直像塊牛皮糖一樣黏著他。
“彆趕我走!”他哀求道,“離開你我分分鐘會死的!”
司青玄在一邊聽著,覺得自己的後牙有點癢。要不是他碰不到夢境裡的人,他一定要把這個家夥給揍一頓。
小照臨卻對這個累贅沒什麼意見,隻叫他跟緊。
他們倆小心翼翼地在滿目瘡痍的實驗所裡流竄著,一時是照臨指路,一時是操作員指路,一點點像他們印象中的出口跑去。
途中,他們遇見了一隻闖進育兒園裡肆虐的怪物。
因為不是活動時間,所以育兒園裡沒有幼崽,隻是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研究員的屍體。
一個極為高大的身影站在育兒園大草坪上。
他穿著古舊而保守的黑色禮服,戴著黑色禮帽,手腳如圓規般細長,臉上戴著一個白色的麵具,麵具上隻有空洞的兩個缺口,似乎就是他的眼睛。
他手中拿著一把隻有一根弦的小提琴。
這個怪物向草坪上一個還在爬動的、披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鞠了一躬,然後開始拉響他的小提琴——
搖搖欲墜的琴弓劃過那根古舊的弦,隻發出一個雜音。
噗嗤一聲,年輕男人的左腿在空氣中炸出一片血花。
“啊啊啊啊!”
正在趕路的小照臨和操作員聽見這聲有些熟悉的呼喊,循聲望去。
趴在草坪上的年輕男人,居然就是之前出爾反爾的那個專屬於照臨的看守員!
在混亂的實驗所中,不時有幾個人從附近跑過。但那個穿著黑色禮服的怪物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直勾勾地盯著那個看守員,等了大概四五秒後,再次拉響了琴弦。
“……我們要不要救他?”操作員和小照臨遠遠地躲在灌木叢後。看見這一幕,操作員用有些乾澀的聲音詢問小照臨的意見。
司青玄也沒有出聲,他尊重照臨的選擇。
“不救了。”漫長的沉默之後,小照臨扭過頭,微微顫抖著說道,“我不是救世主,我沒法救所有人。”
很好。司青玄鬆了口氣,摸了摸小照臨的頭。
操作員扶了扶臉上的眼鏡,無言地點了點頭。
他們繼續往出口的方向逃去。
但奇怪的是,逐漸靠近出口,他們卻聽見了越來越清晰的交火聲。
實驗體引起的混亂在實驗所內部。怎麼外麵也亂起來了?這些實驗體逃得這麼快嗎?
就在小照臨和操作員都驚疑不定的時候,他們忽然聽到了一陣轟隆的發動機聲。
小照臨抬起頭——已經變得寬闊的天空中快速地飛過幾架直升機和飛機。從直升機上不斷跳下一些人,穿著黑色的製服,打扮和武器與實驗所的士兵們完全不同。
操作員忽然重重地喘了口氣,照臨也聽不出他究竟是鬆了口氣,還是被嚇了一跳。
“災異防治局的人來了……”操作員喃喃道,“這下好了,實驗所被他們發現了。”
小照臨沒聽說過這個什麼局。但是從操作員的反應看來,應該也不是什麼糟糕的組織。
“他們是警察嗎?”小照臨福至心靈,問了一句。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操作員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但和實驗所比起來,他們絕對算不上壞人。你可以去投靠他們,不會有危險的。”
“至於我,我就得先溜了。我這樣的人在防治局可沒有容身之處……可惜我的設備,我什麼都沒能帶出來!”接著,他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話,似乎是死裡逃生的緣故,他的話尤其地多,“不過這樣也好。我和實驗所的欠賬應該就一筆勾銷了。我可以繼續進行下一項研究了……可是我還是沒有錢。”
說著,操作員對著照臨揮了揮手。
“再見啦。小臨。”
……
幾分鐘後,實驗所的大門被防治局給強行炸開。
在硝煙的中心,一群黑色製服的執行員包圍著一個老人。
那老人雙鬢斑白,但精神矍鑠,戴著一副皮質的手套,雙掌按在一根銀色的手杖上,穿衣風格有些偏英倫風。
“季老,我們已經攻進收容實驗體的隔離區了。”他身邊戴著耳麥的手下彙報道,“但是沒有找到和您的形容相符合的孩子。”
“繼續找。”老人漫不經心地下令,低垂的眼簾讓人聯想到俯身休憩的獅子,優雅至極,“他一定還在那個實驗所裡。”
“……他是我們的希望,是曜日的征兆,是終結諸神的命運之人。”老人的語氣平緩,如一切儘在掌握之中,“我還沒見過有誰能脫離預言而存在的。這世上的事物無一例外,到了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