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鄭天韻對自己太自信, 地牢中並沒有派其他魔修手下把守, 趙曜帶著許夕順利離開了這裡, 一路來到附近一個小鎮上,找了家客棧衝了進去。
正打著算盤的店主人滿麵笑容的抬起頭準備迎客, 冷不丁看見一個男子抱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大步走進來, 不由嚇了一大跳, 收起笑容驚疑不定道:“什麼人, 莫不是被追殺的!快走快走,我們店裡不留來路不明的人……”
趙曜騰出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塊金錠放在櫃台上, 店家的眼睛頓時直了。
“勞煩,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趙曜著急道, “還有沒有房間?”
“有有有, 您跟我來!”店家的態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麻利的引著趙曜來到二樓一間上房, 又熱情問,“需不需要幫您去請個大夫?”
尋常大夫也醫不了這種傷,趙曜謝絕了店家, 隻請他幫忙去打一盆熱水, 拿些乾淨的布巾過來。店家連聲應著去了,趙曜將許夕抱進屋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床榻上,然後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些瓶瓶罐罐。
這些都是他出穀時師尊叮囑他帶上的,沒想到最後卻用在了師尊身上……趙曜的胸口又是一陣鈍痛, 逼迫自己先沉下心來,為師尊處理傷口。
近距離一看,趙曜才更清楚的發現這些傷口有多猙獰。血跡乾涸以後,破碎的衣物和綻開的皮肉黏連在了一起,趙曜根本不敢用手去碰,隻得取了剪刀小心萬分的將布料剪碎,儘可能輕的將傷口剝露出來。即使這樣,昏迷中的人還是疼的無意識地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眉心不自覺地深深皺起,讓趙曜的心也緊跟著揪成一團,隻恨承受這一切的人不是自己。
趙曜先用布巾蘸著淨水為許夕清理身上的血跡,木盆裡的水足足換了三次才勉強恢複清澈。跟在許夕身邊這麼久,趙曜也耳濡目染地知道了許多傷藥的用途,他先在流血不止的傷痕上上了一層止血散,又找出上次許夕給他療傷時用的黑色藥膏細細塗抹在傷口上,最後小心翼翼地用白色繃帶包紮好。
外傷的血雖暫時止住了,趙曜卻一點也沒有放鬆。師尊當時以凡人之軀受了鄭天韻這麼多鞭,必定還受了嚴重的內傷,必須服用活血化瘀的丹藥,否則隻是治標不治本,傷勢還會加重。
“師尊,”趙曜從瓷瓶裡倒出兩粒丹藥放在手裡,小心地喚,“先起來把藥吃了好不好?”
許夕早已陷入深深的昏迷,聽不到外界一點聲音。
趙曜又嘗試叫了好幾聲,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他狠了狠心,想,就算師尊醒後發怒,要將大逆不道的自己逐出景明穀,他也必須先讓師尊把藥吃了。
趙曜把一粒丹藥含進口中,用手輕輕捏住許夕的兩頰讓他微微張開嘴,自己附下身軀,屏住呼吸,將顫抖的嘴輕輕印上了對方的唇。
好軟……
一個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趙曜漲紅著臉努力收攏思緒,將丹藥哺進許夕口中。發現對方還是無法吞咽,趙曜隻得伸出舌頭,用舌尖將丹藥頂到對方喉嚨口,然後喝了一口水,再次給對方喂了進去。這麼一番折騰,許夕總算是勉強將丹藥咽下去了,趙曜鬆了口氣,如法炮製地將另一枚丹藥喂了進去。
最後在離開對方唇齒之際,一個念頭突然劃過趙曜腦海:這或許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同師尊如此親近了……他閉上眼睛,大著膽子放縱了自己,輕輕含住許夕的嘴唇,笨拙、虔誠又繾綣的一遍遍親吻著他,仿佛在親吻供在心尖上的神明,胸口湧動的熱烈感情幾乎要將他淹沒到窒息。
待趙曜終於抬起頭時,許夕原本毫無血色的唇已被吮成一朵鮮豔的石榴花。趙曜癡癡看了他許久,才又去取了一塊布巾,浸透熱水後擰乾,細心地為許夕擦拭臉上的冷汗。待擦到脖子時,他動作一僵,看到了一塊青紫色的咬痕。
那是鄭天韻留下的。
那塊痕跡在許夕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上分外明顯,好像在放肆的昭示著某種占有欲。趙曜強忍怒氣用布巾去擦,卻沒有那麼容易能擦掉那咬痕,他心中又恨又惱,但又怕用太大力氣弄痛了師尊,最後隻好恨恨的放棄了。
趙曜用的藥發揮了效用,許夕沉沉的睡了一晚後,第二天的臉色已經比前一天好多了,傷口也在緩慢痊愈。隻是他這具身體之前太過強大,甚少出過什麼岔子,這偶然一病之下反而有點高山傾塌的意思,足足昏睡了三天都沒醒過來。趙曜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顧他,眼見他始終不醒,不由越發膽戰心驚惶惑不安,就在他終於忍不住想回景明穀求援時,許夕終於睜開了眼睛。
“師尊!你醒了!”趙曜欣喜若狂,整個人差點撲到許夕身上。
許夕睜眼一看,差點被趙曜這副尊容再度嚇暈過去。趙曜那天也挨了鄭天韻兩鞭,後來更是自己將自己在鐵欄上撞了個頭破血流,傷勢也不輕,但他這三天一直忙著照顧許夕,居然完全沒有打理自己,頭臉上糊著發黑的血塊,大哭過後又熬了三天三夜的眼腫得像兩隻核桃,下巴上是剛冒出來的一層青色的胡渣,整個形象比許夕初次見他時還要落魄淒慘一些。
許夕咳了一聲,啞著嗓子道:“去收拾收拾自己……”
趙曜一愣,慢半拍才意識到自己是個什麼鬼樣子,再醃一天恐怕就要發餿了,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立馬蹦起來衝出去把自己洗了個乾乾淨淨,又火急火燎的回到許夕身邊。
“師尊,你覺得身體如何了?傷口還疼不疼?有沒有其他不適的地方?”趙曜一連串地問,他跪在床榻下麵,想去碰許夕又怕被嫌棄,隻好縮著手巴巴地看著他,像一隻做錯了事被主人嫌棄的可憐兮兮的大狗。
許夕:“扶我起來。”
趙曜連忙輕手輕腳的將許夕扶起來坐著,見師尊將目光投向自己,立刻重新跪了下來,羞愧萬分的低下了頭。
在師尊昏迷不醒的這幾日,他無時無刻不處於深深的煎熬之中,心中一直又悔又恨。如果不是他做事魯莽,引來了鄭天韻那個魔頭,如果不是他軟弱無能,如此輕易的便受製於人,師尊根本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頭頂傳來淡淡的聲音:“你在自責?”
趙曜咬了咬後牙,沒說話。
“出師任務本遠遠不該這麼危險,是任務堂在布置任務之前調查不夠細謹,竟不知二裡村村民失魂背後是鄭天韻的手筆,我也沒有及時發現異狀,才會將你置於險境之中。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你的責任,你在自責什麼?”許夕淡淡道,“傻。”
一個“傻”字讓趙曜眼睛一熱,咬牙顫聲道:“是弟子無能,才會連累師尊陷入如此境地……”
許夕卻道:“徒弟這麼厲害的話,還要師父做什麼?何況,你這次發現了魂樹,引出鄭天韻,讓他無法繼續在暗地裡禍害無辜,無形中拯救了上萬人的性命,已經做的很好了,不可妄自菲薄。”
趙曜終於忍不住,熱淚湧出眼眶。
“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麼大的人了,怎麼總是掉眼淚?”許夕勉強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趙曜的腦袋,“不許再哭了。”
“是,師尊!”趙曜抹了一把淚,大聲道。
他對修煉一途並無興趣,從前隻想著得過且過,後來奮發圖強,也隻是因為不想讓師尊失望。可如今,趙曜心中有了一個無比清晰的目標。
他要變的強大,要比鄭天韻、殷明覺甚至師尊更強大。
不為讓自己登上至高無上的位置,亦不為令旁人俯首,隻為能保護好他的師尊,絕不再讓他受到一絲傷害和欺辱!
——
許夕又在床上躺了三天,傷終於好的七七八八,勉強可以下地活動了。便提出想要出去走走。
趙曜聞言瞪大眼睛,一臉緊張道:“這怎麼行?師尊,您還是再修養幾天吧……”
“再躺下去我骨頭都要散了。”許夕道,“去幫我取套衣服來。”
趙曜見他態度堅決,隻好去了。
這個小鎮上生活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衣服都是自己織的,布是普通的麻布,趙曜幾乎跑遍了鎮上的布莊,也隻是買了一套款式簡潔的白衣,料子和景明穀所用的冰蠶絲完全是天差地彆。
許夕卻不在意這些,徑自將那衣服換上了。趙曜看直了眼睛,隻覺得這樸實無華的衣物一旦上了師尊的身,頃刻之間便變得雍容華貴起來,不禁暗歎師尊就是師尊,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許夕帶著徒弟悠悠然上了街,他容貌出眾,氣質高華,一襲布衣也不能將滿身風采掩飾半分,鎮上的老百姓何時見過這般神仙般的人物,一個個盯著他幾乎看丟了魂兒。趙曜亦步亦趨的緊緊跟在許夕身邊,發現有誰過分放肆的盯著自己的師尊瞧,便惡狠狠的怒瞪回去,直把那人嚇的縮頭嘟噥一句“神經”,像極了一隻護食的狼狗。
小鎮上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景色,和四季如春的景明穀更是無法相提並論,但百姓怡然自樂,小販呼聲熱情,孩童在長街上奔跑著打鬨嬉戲,處處充滿祥和安樂的氣息,讓人看著心情很是愉悅。
許夕在前幾個世界做任務時一直很順利,這次慘遭滑鐵盧,遭了這麼一頓折磨,再一想前麵還有一個殷明覺要去對付,頭就控製不住地開始隱隱作痛。他突然覺得,與其在這些陰謀計量中斡旋,倒不如在劇情轉折點到來之前乾脆帶著趙曜遠走高飛,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慢慢把好感度刷滿,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可行,便問:“如果有一天離開景明穀,你想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