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匡正就踱著步子進來了。
他捋著胡須,第一眼就看向了阿芙,壓根把宋辛當成了空氣,和阿芙熱絡地聊了起來。
“阿芙啊,方才吃了你送來的炊飯糕和生煎小包,果真是不錯哩!很有你們江淮縣的特色哩!”匡正談起好吃的,就喜歡眯著那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眯到連縫都看不見。
宋辛:......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真以為學阿芙說話就有她那麼可愛哩?
阿芙也眯起眸子,但她眼睛大,眯起來更像是彎了的月牙兒,仍舊可愛又漂亮。
“婆婆說了,匡先生是咱們莊上的貴客,要好生招待哩!”
匡正很滿意。
瞧著宋辛麵前的那一張大桌子,腦子一動,“阿芙,你願意當我的學生嗎?”
顧朝並不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
甚至在京城還開設了女學,許多達官顯貴家中的姑娘都會送去念書。
雖然女子仍不能考取功名,但她們讀書並不是為了光耀門楣,而是為了長見識明事理。
匡正喜歡阿芙這樣天真可愛的小姑娘。
若是她能跟他學一段時日,以後出去隻要搬出她老師的名號,也能唬住不少人了。
即便是個小丫鬟,也能有個好造化。
阿芙倒沒想那麼多。
她隻是很羨慕少爺還有小鄭哥哥能認識那麼多的字兒,知道那麼多她沒聽過的事兒。
所以匡先生一問她,她便心癢癢了。
但是婆婆叮囑過她不許打擾少爺學習,所以阿芙偷偷瞥著宋辛的臉,怯生生地問道:“我......我可以嗎?”
“自然是可以。”匡正輕哼一聲,他想收誰當學生是他自己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他。
宋辛倒是意外,京城中多少身世顯赫的公子小姐想要拜入匡正門下都被冷冰冰的拒之門外。
就連他,也是因為一份天大的人情,匡正才願意勉為其難教他一年。
可是阿芙這窮鄉僻壤的小丫鬟,也不知是哪裡入了匡正的眼。
竟有這樣的福氣。
宋辛瞄了一眼阿芙滿是求知欲渴望的小眼神,抿了抿唇角,朝旁邊正在磨墨的熊薇道:“去給她搬張椅子,還有她的筆墨紙硯都拿來。”
這回輪到匡正意外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宋辛一眼。
這病病歪歪的病秧子少爺,看來之前還有閒情逸致教了這小丫鬟識字?
書房裡原本就隻給宋辛備了一張長書桌。
阿芙是沾沾光,王婆子也不敢再另給她安一張桌子,那樣就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宋辛倒是寬厚,竟然將書桌的一半讓給了阿芙,他倆並排坐著,倒有了幾分“同桌”的情誼。
阿芙這是第一回聽課,一切都很新奇。
桌子比她還高,她坐在椅子上晃著小腿兒,歪著腦袋,格外認真。
宋辛比阿芙認識的字多,也讀過許多啟蒙的書。
可匡正竟然明晃晃地偏袒,一切都是為了教阿芙似的,學得十分淺顯而基礎。
宋辛坐在阿芙身邊,聽著她脆生生地回答先生的問題,竟一時有了自己是書童的感覺。
極沒有存在感的宋辛,放棄了掙紮,直接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
匡正講得正興起,阿芙也聽得認真,所以他也沒計較宋辛在做什麼,隻要阿芙聽懂了學會了就行了。
偷偷摸摸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根本沒被先生放在眼裡的宋辛徹底破罐子破摔打起瞌睡來。
夏日漸近。
外頭已有了隱約的蟬鳴,長一聲短一聲,並不真切。
卻格外容易勾起人的睡意。
聽著匡正抑揚頓挫的語調,宋辛昏昏欲睡,正快要陷入夢鄉,忽然有人在戳他的胳膊。
宋辛回過頭,露出阿芙緊張兮兮的小臉。
她湊過來,壓低聲音,“少爺不要睡著,小心先生罵人哩!”
“你好好聽。”宋辛忍著起床氣回了阿芙一句,他才不管匡先生罵不罵人,困意來了他誰都不怕。
更何況,匡先生根本就不在乎他聽不聽,隻要阿芙乖乖學會教的那些就行了。
“好的少爺,可是......”
“不許再吵我。”
可宋辛才背過去,阿芙又開始戳他。
“少爺,少爺......”
不依不饒,跟勾魂似的。
這麼不聽話的小丫鬟,可宋辛偏偏還舍不得朝她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