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樓閣,精致玲瓏,門廳水榭,佳木蔥蘢,端的是一派清幽雅致的低奢貴氣。
一
位容貌清雅的婦人正坐在涼亭裡,眼角含淚,似梨花帶雨,一身湖藍色蜀錦長裙襯著四周的水波粼粼而動,耳珠子上懸著的珍珠玉墜隨著她肩頭的聳動而輕輕起伏著。
一隻男人的手伸過來,將她攔進懷裡,聲音寬厚溫和,“怎的一大早就躲在這兒哭來了?受了什麼委屈不肯同我說?”
“辛兒......我收到辛兒的信了。”她垂下淚眼瀲灩的長眸,霧蒙蒙的,十分惹人生憐。
從這一雙與宋辛酷似的鳳眼便能知道,她是宋辛的母親。
而正將她攬在懷裡想要哄她卻語氣反倒更生硬得不知所措的男人,則是宋辛的父親。
他板著臉,沉默半晌,憋不出哄人的話,隻好硬生生地冷哼道:“那臭小子,終於明白我們的苦心了?”
當時宋辛去容莊可是不情不願的,以為父親母親放棄了他。
甚至連道彆的話都沒說,就賭氣上了馬車,沒看他們一眼。
這麼久了,總算等到他的來信了。
宋辛的母親眼眶微紅,纖白指尖摩挲著那麵宣紙,嗓音溫軟滿含思念,“辛兒來信說,想要個老師過去容莊教他。”
原本還背著手昂著臉的男人表情一滯,露出極意外的神色,“他竟然提了這樣的要求?”
似是還有些不信,他接過宣紙,辨認起宋辛的字跡來。
不得不說,宋辛這封信實在讓他的父母十分意外。
因為從前他們想讓他多讀些書認些字,可幾乎是磨破了嘴皮子都不管用。
宋辛生無可戀,更不願意折騰辛苦自個兒學這些對他來說毫無用處的東西。
他這身子本就活不了多久,一不能考取功名,二不能出將入相,就連出門去參加些附庸風雅的詩會也沒那個體力。
何必呢?
沒想到。
他們是真沒想到。
容莊明明什麼都沒發生,一派太平景象,如何能讓辛兒改變如此之大呢?
他們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隻是因為一個小丫鬟。
......
容莊又來了一位客人。
聽說是給少爺請來的老師。
也是京城來的,身份同樣尊貴得不得了。
不過他的馬車倒是沒有少爺的氣派。
躲在影壁後邊偷偷觀察的阿芙如是想。
她吐了吐舌頭,從兜裡掏出奶黃小兔
包,咬了一口。
流沙餡兒的奶黃流出來,融在舌尖,細膩又香醇,美得她眯起了杏兒眼,露出一副愜意享受的表情。
“好香,這是給我備了點心?不錯,你們這兒很周到,我喜歡。”從馬車上下來的匡正跟狗鼻子似的,一下就聞到了奶黃包的香味。
他鼻子聳著聞了聞,蓄著花白的胡須也跟著起伏。
忽然意識到這有損他威嚴高大的形象後,立刻就挺直腰板,輕咳一聲,然後捋了捋他的胡須。
但是骨碌碌轉著偷摸摸尋找點心到底在哪兒的眼珠子還是出賣了他。
匡正已有六十來歲,本是個白發白須看起來氣度儒雅的老頭。
腹有詩書氣自華,他甚至還有幾抹仙風道骨的出塵氣質。
然而。
一嘴饞就原形畢露了。
在門口接他的王婆子訕笑幾聲,臉上擠出幾道有些尷尬的褶子,轉頭喚道:“阿芙,送些點心給匡先生吃。”
王婆子知道,最近阿芙的兜裡塞得滿滿的,都是少爺寵她給她賞的點心。
“哦......”阿芙拖遝著腳步走出來,頗有些不舍地把最後兩個奶黃小兔包送給眼前胡子白花花的老爺爺。
清澈明亮的杏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著他一口咬下,也跟著吞咽了一口。
這是從清歡鋪裡買回來的奶黃小兔包。
吃一個,少一個。
下次吃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再見了,奶黃小兔包。
阿芙心裡默念著,肉疼不已。
早知道就不乖乖聽少爺的話,來這兒偷偷瞧他的老師是什麼模樣了。
不也是兩隻眼睛一個嘴巴麼?
又不吃人。
隻是吃她的點心......
在阿芙肉疼的小眼神下,匡正吃掉了她的最後一個奶黃小兔包,滿意地捋了捋胡須。
“不錯,沒想到在這兒竟能吃到這樣地道的奶黃小包。”
“是奶黃小兔包。”阿芙糾正了匡正的叫法。
“吃”之一字,在阿芙心裡是格外神聖,就連名字也不能叫錯。
阿芙的聲音比奶黃小兔包裡頭的餡兒還要甜。
白白嫩嫩的小臉皺著,鄭重其事的樣子,一下便讓匡正的胡須開始起伏。
“小姑娘,你說得沒錯,是我不夠謹慎,喚錯了名字。”
匡正甚至蹲下來,和阿芙認真地交流。
一旁的下人們:......?
這就是來之前他們聽說的那個脾氣比石頭還硬·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