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廠督的字醜(1 / 2)

白嫩嫩的小臉,頭戴一頂玄青色的爪拉帽,帽簷下一對寬厚的大耳垂,著一身玄色繡金蟒的小襖,約莫三四歲的年紀,笑起來小臉兒更圓了。

見喜正猜這小娃娃的身份,石柱後又走出來一個身著暗青直身、身材微胖的宦官,手中拿著個紅木漆雕花食盒。

“李公公?”見喜脫口而出,認出這是在頤華殿見過一次的司禮監隨堂太監李德海。

“見喜姑娘。”

李德海朝她作揖,絲毫沒有吃驚的表情,好像專門在此處等她一樣,見喜想了想,好奇道:“方才可是李公公幫忙解圍?”

李德海滿臉堆笑地拱手:“舉手之勞罷了,惜薪司都是些狗仗人勢的東西,沒得壞了姑娘的大事兒。”

原來是李公公幫的忙,見喜鬆了口氣,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多謝公公。”

李德海忙道不必,瞧了眼身邊那孩子,笑道:“這是擷芳殿的小殿下。”

見喜“哦”了一聲,趕忙俯身見禮。她聽妙蕊說過,宮裡隻有一位小皇子,名趙宣,是延禧宮的莊嬪娘娘所生,應當就是眼前這位了。

李德海正要開口,卻見那小殿下從他臂彎裡將食盒取下來,往見喜手裡一送,奶聲奶氣看著她說:“你來送本殿下回擷芳殿,李公公你回去吧。”

兩人雙雙一怔,麵麵相覷好一會,趙宣已經在催促:“還不快些。”

見喜朝李德海點了個頭,示意其不必擔心,李德海話到嘴邊咽了下去,隻好道:“有勞見喜姑娘了。”

夾道的風很大,黃色琉璃瓦上還覆著薄薄一層殘雪,見喜看著趙宣縮著脖子攏著手往北走,一時手足無措。

該不該牽著呢?她遲疑著。

趙宣卻絲毫不怕生,等李德海走遠了,便昂起頭問她:“你是永寧宮的?”

見喜笑了笑點頭說是。

趙宣又問:“聽聞你們宮裡有個丫鬟給廠督做對食,她長得怎麼樣,好看嗎?”

見喜噎了噎,原來這小殿下讓她陪著是想打聽這個,方才李公公沒告訴小殿下她就是廠督的對食麼?

她沉吟了一會,眨眨眼道:“長得……尚可,雖然不是人間絕色,但也呃……其

實是不錯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天上的鳥兒瞧見她往下掉,水裡的鴨子看著她忘了遊。”

趙宣鄙視地看她一眼:“那叫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見喜拍了拍腦袋:“對對對。”

趙宣兩片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看上去苦惱得可愛,“有那麼好看嗎?這宮裡本殿下隻見過兩個好看的女人,一個是我母妃,一個就是賢妃娘娘。”

見喜心道這倒是真的,她雖未見過莊嬪娘娘,可賢妃娘娘的美貌在後宮中是壓倒性的勝利,雖不格外明豔,但卻是那種如平湖,如靜水般的美,讓人一見忘俗。

見喜側過頭,露齒一笑說:“小殿下對她很感興趣嗎?”

趙宣冷哼一聲,一股氣兒從鼻子裡冒出來,“本殿下就是好奇,梁廠督那麼壞的人,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宮女願意跑去伺候他。”

見喜沒忍住咳了聲,撇撇嘴道:“廠督哪裡壞,小殿下跟我說說看嘛。”

趙宣噘著嘴,低哼一聲道:“父皇讓他每日檢查我的功課,哼,我的老師是內閣首輔兼文淵閣大學士陸鼎,他算哪門子的師父?他除了長得不錯一無是處。”

見喜聽得心裡一樂,想笑又不敢笑,一句“英雄所見略同”險些脫口而出,她舔了舔嘴唇,將嘴角那點笑意斂了下去:“廠督學問不好嗎?”

“當然,”趙宣露出不屑的表情,“我老師經常說他字寫得難看,筆鋒銳利,可見其人凶惡暴戾,龍飛鳳舞,足見其人恣睢蠻橫。”

宦官與文臣自古以來勢不兩立,文人向來瞧不上卑躬屈膝諂媚之流,尤其在前朝宦官專權之後,像梁寒這樣的權宦更是被稱為十惡不赦的奸佞之臣,那些文官清儒抓住機會就會對其口誅筆伐,兩邊一直水火不容。

這些見喜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隻覺得幾個字罷了,能看出這麼多東西麼?

她倒也滿不在意,隻是問:“小殿下不喜歡廠督,會跟著不喜歡咱們永寧宮,不喜歡賢妃娘娘嗎?”

趙宣彆過臉說:“當然不會,我討厭的隻有坤寧宮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叫蘇錦的,整天穿的跟花孔雀似的,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所以本殿下今日路過才願意幫幫你的。”

見喜沒想到自己和紫禁城唯一一位小殿下交了半個朋友,竊喜了好一會兒,抬頭時,擷芳殿已在眼前。

那位人小鬼大的殿下停下腳步,很是客氣地說:“這食盒是我從父皇的禦茶房拿過來的,裡頭是廣州府快馬加鞭送過來的小菠蘿,本殿下就賞給你吃啦。”

見喜忙推拒,趙宣抬手攔住了她,“讓你拿著就拿著,本殿下命令你吃!”

這下見喜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好心把這好東西賞給她,可她呢,連真名兒都沒有透露,這位小殿下還不知道她就是老祖宗的對食呢,這也算半個欺瞞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