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睡在我這(1 / 2)

“你醒了?”

她躲在被褥裡,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姑娘清泠的嗓音。

見?喜撥開被角,下意識要坐起身來,可身上的酸痛瞬間將她打回原形,“哎喲。”

那?姑娘走近,著一身利落的雪青色束腰長裙,清瘦高挑,衣袖卷至臂彎,露出?一段纖長的藕臂。見?她睜了眼,趕忙將手裡的紅漆小藥箱擱下,上來替她診脈。

片刻,姑娘抬眸朝她一笑,很是讚賞地望著她:“你身子骨不錯,才不到兩日功夫,身上已好了大半。”

她、她睡了快兩日?!

見?喜怔愣了好一會,抬頭盯著天花,又朝她眨巴眨巴眼睛,清了清嗓子問?:“姐姐,我這是在哪呀?”

那?姑娘訝異地抬起頭:“東廠提督府啊,你不知?道?”

提督府?

是老祖宗在外麵的提督府?那?個寶貝多?到擺不下的提督府!

她心?裡撲通撲通地跳,心?內除了恐懼,又多?了幾分緊張和激動,可在外人麵前隻能壓抑住自己?的心?情。

那?女醫師揭開她衣袖,從藥箱裡取出?金瘡藥來給?她塗抹,有些好奇問?:“你這身子一直如此嗎?溫度竟比常人高一些,昨兒我來的時候,還以為你發了高燒。我行醫這麼多?年,頭一回遇見?你這樣的。”

見?喜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自小就這樣。”

目光落在她腰間懸掛的牙牌上,見?喜微微一驚:“你是宮裡來的?是太醫院的太醫麼?”

提到太醫院,姑娘眉梢一挑,露出?幾分傲氣,“不像麼?我是太醫院的醫師,你喚我桑榆便好。”

這姑娘瞧著不過十**歲的年紀,長眉入鬢,不施脂粉,一張鵝蛋臉上是溫暖健康的膚色,不是嬌柔明媚的女子長相,眉宇間反倒有幾分英氣,說話做事皆有一種乾淨利落的況味。

“太醫院竟有女醫師了!”見?喜眼前一亮,滿眼崇拜道,“我原以為太醫院都是些老頭子,沒想到姐姐這樣年輕,真厲害!往日我也跑過太醫院,怎麼沒見?過您?”

原來她也是宮裡的人。桑榆瞥了眼那?褪下的襖裙,直覺她應該隻是一名?普通的宮人。

桑榆輕

咳兩聲,大咧咧道:“是了,我昨兒才被提拔進宮的。”

見?喜:“???”

她下意識手往後縮了縮。

兩人對視一眼,場麵略有些尷尬。

桑榆將她手腕捉回來,輕笑一聲,“放心?,治你這點小傷不在話下。”

入職太醫院,還是多?虧了這權勢滔天的掌印提督。

正月初一多?冷啊,醜時的夜風跟冰刀子似的。

這老祖宗大半夜直接踹了她的小竹門,底下的長隨硬生?生?將她從睡夢中揪了出?來。

她打小學醫,有過目不忘之功,這幾年來百姓中小有名?聲。可即便如此,她的父親太醫院正依舊沒法子將一個女醫師安排進宮——那?是宮裡的規矩,太醫院不收女大夫。

無?奈之下,桑榆隻能在京中開個小藥堂。

要不怎麼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呢,司禮監掌印開了尊口?,升擢罷免,皆在一念之間。

昨夜這他?親自上門隻丟下一句話,當日便給?她安排進了太醫院,成?了她父親的下屬,還允許她宮外的藥堂繼續開張,隻一個要求——

為他?醫治一個人。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人要麼是藥石罔效,要麼就是患了怪症,連她父親都治不好的那?種。

否則又怎會找到她門上來?

桑榆這個年都沒過成?,提心?吊膽地來到提督府。

剛剛觸及這姑娘身體時,還以為她燒糊塗了,身子這般滾燙怕是不好辦。

結果診了脈,又瞧過她身子上的傷才明白,這怕不是被那?位東廠提督問?話時用了刑,痛得暈過去,撬不開嘴了,這才請她過來診治。

可這兩日下來,她又發現跟自己?想得不太一樣,提督府上的下人似乎對這丫頭照顧得格外仔細,那?位梁掌印壓根兒不急著押她進詔獄問?話,隻交代她好生?診治。

雖說貴人府邸不該多?話,可桑榆實在是好奇,忍不住壓低了聲問?:“掌印是你什麼人?你是哪得罪他?了麼?”

見?喜怔愣了一下,小臉一紅,垂著腦袋說:“我是他?……娘子。”

桑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見?喜歪著腦袋想,怎麼人人都是這樣的神情?

她是老祖宗的娘子,很意外麼?她就這麼

普通嘛!

可桑榆不僅僅是震驚,還有的是心?疼。

她開始重新打量眼前這姑娘,腦海中回想起她身上那?些青紫痕兒和密密麻麻的針眼,難怪人人都說太監好折磨人,瞧瞧這一身的傷!真是可惜這嬌花一般的姑娘了。

再想到昨夜那?一出?,桑榆完全想明白了。

那?位掌印梁大人還真是夠小心?眼的,滿城的男大夫不要,太醫院的老頭子也不行,非從京城杏林中挑出?個醫術高明的姑娘來給?他?夫人醫治。

也是,他?自己?不是齊全人,怎麼會肯自己?的女人被那?群真正的男人醫治呢?

何況堂堂掌印督主若是被太醫院的老頭子們瞧見?他?把自家娘子折磨成?這樣,麵子上也過不去。

千挑萬選下來,這差事便落在了她頭上。

想來這老祖宗還暗中調查過她父親,否則又怎會以太醫院的差事來同她談條件?

視線落在姑娘手腕的勒痕上,桑榆不禁感歎,太監的花樣還真是不少。

見?喜捏了捏腿,受傷的地方一塊青一塊紫,有些地方磨出?了血漬,被厚厚的膏藥糊滿,她看著桑榆一圈圈地替她包紮,把細細的小腿包成?了肥嘟嘟的小粽子。

見?喜歎了口?氣,支支吾吾問?她:“那?我,何時能行動自如呢?”

她好想瞧瞧提督府是什麼樣子,真像福順說的那?樣堆金砌玉,比藩王的府邸還要氣派麼?

桑榆聽了一驚,肅著臉道:“再好生?將養兩日吧。”

她掃了一眼四周,見?外頭無?人這才放低了聲音道:“那?掌印督主就這般急不可耐,今晚又要你伺候麼?”

大夫平生?最痛恨不聽話的病人,桑榆也不例外。

想到這丫頭一身的傷還要被逼著陪那?位老祖宗尋歡作樂,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實在是喪儘天良。

見?喜也哀歎一聲,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掛彩,濃濃的藥草味兒直往鼻子裡鑽,今兒怕是不能給?廠督暖被窩了。

桑榆瞧她哭喪著臉,更是訝異,也心?疼,“府裡沒有旁的女子嗎?你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肯放你休息三兩日?”

這死太監,真是糟踐人哪。

見?喜撓了撓頭,艱難地抿抿唇,“

廠督好像就隻有我一個。”

除了她,誰還能像個小暖爐一樣給?廠督暖床?

除了她,又有誰受得了廠督的狗脾氣呢?

若是沒有坤寧宮那?事兒,她是很歡喜來提督府住幾日的。可一想到今晚就要見?到廠督,他?在她麵前殺個人就跟踩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還把沾了血的手放到她口?中,讓她嘗嘗血的滋味……

天曉得當時她是怎樣的心?情!

平常吃得那?般素淡的人,竟是個生?啖人肉,生?飲人血的怪物。

見?喜想到這裡便毛骨悚然?,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立了起來。

桑榆瞧她小臉慘白,眉頭揪成?了一團,實在可憐,想了想,小聲提議道:“這事也好辦,你積極一些,多?往他?府中塞幾個美人,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主,太監也一樣,你的新鮮勁兒一過,他?便往旁人那?去了。”

見?喜:“……”

她愣了愣,心?裡頭好像有些不是滋味兒。

若是旁人也爬上了老祖宗的床,那?她的大珍珠勢必要剖成?兩半,自己?隻能拿一半,那?多?難受!

她抬眸望見?桑榆兩條眉毛擰在一處,看上去憂心?忡忡,是真的在想辦法幫她脫身。

她不忍駁了她麵子,扯了扯嘴角道:“我在宮外不認識人,找美人這種事,有什麼渠道麼?”她也好奇男人都在哪找的美人呢。

“讓我想想。”

桑榆放下了手裡的藥膏,一隻手撐著下頜,在床前來回踱步,臉上的表情有些苦惱。

見?喜抬起頭看著她,幾次想說,實在想不到的話,要不就不要勉強了?其實她也不是特彆?想給?廠督尋美人,多?一個人受苦做什麼呢。

思忖半晌,桑榆眼前忽然?一亮:“京城裡那?些青樓樂坊,裡頭都是漂亮的姑娘,你尋個時間出?去,給?你家掌印物色兩個,買下來便是。”

見?喜攤了攤手,無?奈地歎了聲道:“可我也沒有銀子呀,何況那?些姑娘的脂粉釵裙,樣樣都要用好的,我……太窮了,原本廠督賞了我一顆珍珠,現在也被他?收走了。”

堂堂司禮監掌印竟如此摳門!

桑榆愈發覺得這老祖宗慘無?人道。

“這樣,”她眼睛一

轉,計上心?頭,“掌印位高權重,想必京中不知?多?少權貴想往他?身邊塞人,這兩日你在府中,定會有街坊官員家的夫人們來與你交涉,到時候你有意無?意提兩句,人家就懂了,動作快的,當晚就能接你的班。”

見?喜又有些猶豫:“那?我豈不是禍害了彆?人家的好姑娘?”

桑榆也覺得為難,要怪就怪這司禮監掌印太過心?狠手辣,好好的姑娘在他?手裡就這麼白白摧折,實在是可怖又可恨!

難怪京中人人懼他?,又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桑榆眉頭深鎖,連連歎息,見?喜看了很是心?虛,隻好將小臉埋在被窩裡——

嗐,她實在裝不出?可憐巴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