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弱不禁風(1 / 2)

趙熠來時眉頭是舒展的, 可眉宇間淡淡的褶皺騙不了人。

年輕的君王日理萬機,宵衣旰食,眉眼總是凝結著這個年紀少有的愁雲。

趙熠趺坐在塌上, 長吸了一口殿內“林間花露”的香, 立即察覺出不對來, “香料的配方改了?”

賢妃微微一訝,“陛下這都能聞出來?”

趙熠微微頷首,來永寧宮這麼多回,對殿內的燃香甚至比在養心殿還要敏感。

在後宮, 寵妃素來都是眾矢之的, 如果控製不了自己的喜歡,那邊隻能在她身邊多多設防。或許她不知道, 她入口的每一樣膳食、過身的每一桶水都是派人在暗中反複核驗過的。

可即便把所有的風險都阻隔在外, 可也難保底下人不會大意。

從前他對香料的感覺並不十分敏銳,如今才慢慢上心起來。

賢妃點了點頭,笑說:“是改了, 如今往夏日走, 旃檀香過濃,難免溫燥,所以去了幾錢檀香,添加了清爽些的冰蓮和銀丹草, 陛下不習慣麼?”

趙熠擺首, 呷了口茶道:“姐姐喜歡,我便喜歡。”

賢妃無奈地笑了笑,從塌上拿起繡筐,裡頭是一件做了一半的孩子肚兜。

趙熠漫不經心地瞥過去,眉頭皺了皺, “這是?”

賢妃牽起針線,繼續繡肚兜正麵的金鎖紋樣,“延禧宮的莊嬪娘娘待我不錯,如今又有喜了,隻是她女紅不大好,這些日子又容易乏累,我讓她彆悶在屋子裡,多出去走走。橫豎我有閒暇,便想著給孩子做幾件小衣裳。”

趙熠喉嚨堵了堵,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的笑意是真實的。

為他多一個孩子感到高興,一點點吃味的神色都捕捉不到。

的確,莊嬪是個好性子,她父親在朝中也兢兢業業。從趙宣出生起,他便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甚至還讓陸閣老親自教導。

從前他借口政務,往來後宮的機會不多,可對於帝王來說,隻有開枝散葉才能保江山百年,而莊嬪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皇後,他會給她明麵上的體麵,但絕不會讓她誕下皇子。

瞧她眼角笑意溫柔,趙熠心中泛起一陣鈍痛,勉力平複心緒,可心裡的話還是脫口而出。

“那姐姐想要自己的孩子嗎?”

賢妃一愣,抬眸對上他灼熱的目光,那雙深邃眉眼似乎能將人望進去。

她眼光閃爍了一下,很快低下頭,去折騰手裡的針線。

沒想好如何作答,心裡亂糟糟的,手上也沒了章法。

針尖無意間刺破手指,她輕輕“噝”了聲,趙熠便慌了神,趕忙從貴妃榻上下來,蹲在她麵前,奪過她的手來仔細瞧看。

柔白清瘦的指尖,冒出一點鮮紅的血珠,也刺痛了他的眼。

她的手型漂亮,卻不同於柔荑那般細膩,有一層薄薄的繭子,往年冬日還會長出凍瘡,幸好回來養了幾個月,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賢妃咽了咽,忍不住道:“陛下,這麼蹲著不像話,快起來。”

趙熠卻置若罔聞。

被他這樣看著,賢妃有些不自在,還未反應過來,指尖一熱,他已經俯首下來,緩緩吻住了指上那一抹紅,放在口中抿了抿。

賢妃登時大驚,手指下意識往回縮了縮,卻被他牢牢桎梏在手中,動彈不得。

刺破指尖的零星痛感被吮吸得乾乾淨淨,剩下的酥酥癢癢,如同密雨斜織,從指尖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

良久,他鬆了口,指尖隻剩下一粒纖小的紅點,綴在細細的螺紋上,已經快要消失不見了。

她慌忙縮了手,左右瞧瞧,才發現剛剛還攥在手裡的肚兜不知何時滑落到地上,她欲下榻去撿,手腕卻被他抬手抵住,“姐姐,我來吧。”

他俯身下去,將那件小衣裳拿在手中細看,胸前巴掌大的小金鎖,針法細膩,走線均勻,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顯得格外精致。

他們以後也會有孩子嗎?

身份,年紀,這些他從未在意過,他隻是喜歡她這個人。

可她一向貞靜沉穩,心裡有自己的一套規矩,恐怕從一開始就對他設下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把自己關在裡麵,從未有過出去的心思。

他隔著壕溝能望見她,伸手卻觸不到她。

他是皇帝,也喜歡聽好話。

旁人說她“得寵”,說她“聖眷正濃”的時候,他心裡就會很高興。

尤其是她母親進宮來看她那一回,催她給他生個小皇子,底下人將這話稟告上來的時候,他連睡夢裡都在想象她的表情。

有些話自己說不出口,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又會有不一樣的味道。

他想象著她聽到這些話時低眉抿唇笑的模樣,或許有慌亂,也有無奈。

高興之餘,他也會默默生會悶氣,人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怎麼她就不願意相信呢?

可他不願逼她太過,接回宮一事沒有問過她的想法,已經是他自作主張。

或許於她而言,皇宮就是個牢籠,還不如在承恩寺來得清靜。

可一直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像漫無目的地散步,前途渺茫,不知何去何從,似乎永遠不會有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