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吃乾抹淨(1 / 2)

見喜一直都知道, 她對他可以有喜歡,有嫌棄,有嗔怒, 甚至可以不限程度地以下犯上,但絕不可以有真正的恐懼。

旁人的畏懼是他權力和威壓的點綴, 隻有她的恐懼會是他心頭的惡刺。

這樣的情緒一旦出現在他麵前, 仿佛在兩人之間自動隔開一道天塹, 一切的喜歡都會被他認為是出自於害怕和諂媚。

這種喜歡包裹著一層虛假的外衣,內心卻和旁人一樣覺得他是個讓人惡寒的怪物,這無疑是令他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可那是下意識的反應, 頭腦還未來得及思考。

好像突然回到回宮後初次見他的那一刻, 與他信口下令說要砍她手腳一樣心驚膽戰。

那一瞬間她忘記了他們之間已經經曆這麼多事, 忘記將所有的溫暖交付給彼此。

甚至還有幼時到如今十餘年的牽念,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情分。

他在她麵前溫柔得不像話,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那樣陰鷙的眼神——尤其是很認真的,似乎不帶半分玩笑地說出那樣的話。

聲音就像淬了血,讓人不寒而栗。

他若是繼續方才的話題,再調侃幾句或許會有轉圜的餘地。

可他卻又沉默下來,連背影都透著冷意,讓人摸不透心思。

路邊的兔兒燈,是他最喜歡的朱色,連眼珠子都是一顆圓碌碌的紅珠子串上去的, 裡頭點燃燭火,散發著溫柔而浪漫的光芒。

幼時,這是許許多多像她這樣的孩子想要卻無法宣之於口的念想。

那時候連飯都吃不飽, 根本沒有閒銀買這些東西, 隻能在路邊撿人家不要的, 或者被玩到已經殘破不堪的。

他進宮前過得也不好,應該沒有買過吧。

她從袖中取了銀子,買了兩隻,當然最重要的是想讓他聽到她的心意。

於是她便笑吟吟地在旁人麵前故意喚他“夫君”,連兔兒燈都要成雙成對的買。

果然瞧見他緩緩轉身過來,麵上的陰霾在慢慢消退,很快恢複了往日的溫存。

燈很大,用兩根細細長長的小木棍提著,原本是不重的,可手裡還有一路走過來買的五花八門的雜嚼,這樣一來就隻能用兩根手指勉強夾著,指骨無可避免地酸痛起來,仿佛上刑。

他剛要上去幫忙,卻被她搶先一步瞪一眼:“您就這樣看著?什麼都不拿說得過去嗎?嘖嘖,彆人家的夫君誰不是包攬一切,隻有您是廟裡供奉的神仙。”

這一番譴責,連賣花燈的攤主都有些看不過去,明明這公子已經伸手去接,小娘子還偏偏說這樣的話,怎麼看都像是故意撒潑。

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未見過這樣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模樣,方才眸中一閃而過的寒意仿佛是他的錯覺。

被夫人這般訓斥竟也沒見半點不高興,反而是欣然接受的意思。

這倒有些像他們彩燈鎮的規矩,隻要手藝好、有頭腦,一家之主各憑本事。

攤主心道,兩人在家中,約莫也是小娘子做主得多。

梁寒無奈地笑了笑,知道她好了,這一通數落他的話說出口,渾身的經脈應該都暢快不少。

他喜歡她的調侃,即便在外人麵前下他的麵子也無妨,更厲害的他都喜歡。

在沒有危機感的地方,他願意傾儘全力給她嬌縱的自由,而不是小心翼翼試探自己可以做到哪一步。

其實隻要她在他身邊,眼裡心裡唯獨他一人,那便怎樣都好。

於是梁寒很從容地將她手裡吃剩的烤羊肚、肉牙棗、果脯肉大包大攬地提過來,隻留一根糖葫蘆在她手裡慢慢吃。

她開始閒庭信步起來,看著平日裡耀武揚威的東廠提督成為她的跟班,心裡說不出的痛快,方才心裡的那枚刺瞬間被拔除個乾淨。

彩燈鎮的夜晚也是彩色的,天幕被燈籠的光焰映襯出溫暖的顏色,孩童的臉頰也被身側擁擠的燈流染成斑斕的色彩。

梁寒漫不經心地往前走,麵前忽然橫過來一根糖葫蘆,外麵包裹著厚厚一層晶瑩的糖霜,宛若姑娘飽滿欲滴的紅唇。

他並不喜食太甜的東西,或者說對入口的這方麵幾乎沒有任何偏重的**,正要拒絕,她卻秀目瞪圓,“您說的,我給什麼您都吃。”

他想起那晚在床上情濃之時是給了她這麼個承諾,即便他在外,尤其是在詔獄中時常失信於人,可給她的承諾卻不能不作數。

思及此,隻好傾身下來咬了一口。

蜜糖裹著山楂,有些粘牙,說不上多好吃,甜是真的甜。

見喜看著他在口中慢慢吃完,眨了眨眼睛又道:“好吃嗎,再吃一個?”

梁寒有些無奈,奈何這人目光灼灼,滿含期待,想必是吃得有些撐,又舍不得扔,所以由他來善後麼?

行吧,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俯身湊近那顆冰糖葫蘆時,她卻忽然將手一讓,櫻桃色的嘴唇猝不及防地覆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