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的後盾(1 / 2)

還差一位人證, 她的身世便能水落石出。

也許還有其他的可能?

他斜倚在梨木圈椅上,閉上眼睛,心中的苦澀一點點蔓延開來。

是好事。

若真如此, 她便不再是孤苦伶仃、無人疼愛的姑娘,也不是娘和男人私通生下的孽種。

她的爹娘雖已經不在人世, 卻曾是這世上身份最為貴重之人。

她有溫暖而堅固的後盾,陛下是她的兄長, 賢妃是她的姨母, 她還有一個尚在人世的曾外祖母, 所有人都會疼她愛她。

他日真相大白,顧延之腸子都該悔青了吧,將自己的外甥女親手送給了一個太監,嗬。

若沒有那些變故, 她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主, 會被先帝爺捧在手心裡長大,是整個紫禁城最耀眼、最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他能想象的結果, 還遠遠不止這些。

天生體暖,更是天賜祥瑞之兆, 她的出生寓意大晉永無嚴冬和饑寒。

欽天監一句好話, 能讓她成為整個王朝福運的依托, 受萬民叩拜敬仰。

她的光芒,是他這樣一個卑賤如泥之人甚至都沒有資格看到的風景。

事到如今,他也算切身體會到皇帝想要查清當年真相的決心, 那是顧家每一個人心中永恒的傷疤,而當年被午門杖斃的顧淮,正是姑娘的親外公。

入了秋,天高雲淡。

柔和的日光透過棉繭窗紙照進來, 在案幾上打下一圈薄薄的光影,仿佛一碰就碎。

和風穿過稠翠的枝葉漫進來,拂過他清瘦白皙、隱現青色血管的手背,如絹帛般的涼意,從指尖一直滲入骨血裡。

……

下朝之後,魏國公與奉國將軍一同退出大殿。

奉國將軍薑嶙一身墨藍寬袖麒麟跑,人過花甲之年,卻依舊滿麵紅光,健步如飛。

魏國公方才在朝堂之上被皇帝又擺了一道,麵上原本還掛著笑,一出大殿,笑容即刻斂散。

薑嶙低聲笑道:“如今的陛下再也不是當初你我扶持的那個羸弱少年了,心中有了主意,想削藩降爵,更瞧不上那些做坐吃山空的貴戚士族,如今國公爺交了莊田,不知來日等著您的,又會是什麼?”

魏國公主動上交莊田的謠言不知何時傳到了小皇帝耳中,方才在朝堂說的便是此事,皇帝龍顏大悅,當著滿朝文武褒獎。

魏國公即便再不情願,也隻能當堂拱手認栽。

此事一旦他鬆了口,對於其他人而言便是大壩開閘般的開端。

魏國公望著遠處的歇山頂,冷聲一笑:“來日?將軍如此平靜,難不成已為自己留了後手?”

這話意味深長,薑嶙眸中閃過一絲銳光,不過轉瞬即逝。

繼而,又恢複了平和笑意:“國公爺何出此言,如今陛下這槍口對準的就是咱們,可誰能不為子孫後代考慮呢?本將也發愁啊,家中還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個個不讓人省心。”說罷拂袖離去。

魏國公眼中寒意肅重,眉頭皺緊,轉頭去了坤寧宮。

除夕夜後,皇後宮中裡裡外外換了人,如今近身伺候的都是慈寧宮和國公府撥過來的宮婢,個個周到妥帖,事無巨細。

饒是如此,在坤寧宮的日子也不大好過。

皇後這些年私下用過不少民間求子的偏方,熏香換過,針灸也用過,如今更是日日泡在藥罐子裡,可肚子還是一直沒有動靜。

心中有氣無處釋放,隻能朝自己人泄憤。

魏國公右腳才踏進去,裡頭摔東西的聲音已傳至耳邊,再垂眼一看,腳邊落下個金銀累絲如意,險些攔住去路。

魏國公躬身將如意撿起,邁步進去,拂手扔在張嬋麵前的妝奩案幾上,怦然一聲,似有玉碎的聲音,滿室人皆嚇得微微一顫。

透過華貴精美的雕花銅鏡,張嬋望見來人的身影,忙轉過身喚了聲“父親”,麵頰微微泛紅,還是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

張嬋入宮極早,牙牙學語之時便在太後身邊養著,受萬千寵愛於一身,慢慢養成了這副驕橫的性子。

同樣是世家貴女,旁人長在深閨讀書學琴之時,她揮著鞭子讓新帝伏地給她馬騎,從禦花園東麵騎到西麵,新帝膝襴儘數磨破,連宮人都不敢上前阻止。

那時候的趙熠似乎甘之如飴,如今想來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張嬋心裡憋著氣,向魏國公道:“爹爹,我不想喝藥!”

魏國公瞥見案幾上一碗黑漆漆的湯藥,眉頭皺起,“胡太醫怎麼說?”

張嬋嗔道:“還能怎麼說?左右不過是‘試試’、‘不妨一試’!可我用了這麼久的藥,根本就沒有用,生不了就是生不了!”

魏國公凝眉道:“胡說!你還年輕,身子也什麼毛病,懷不懷得上隻是時間問題。”

張嬋壓著火道:“爹爹這樣說,姑姑也這樣說,這話我聽了幾年,耳朵都生出繭子了,可有用嗎!真不知道莊嬪的肚子怎麼長的,怎麼偏她最能生!”

魏國公往門外掃一眼,又回過神來問道:“陛下這幾日可來過了?”

張嬋沒好氣兒說:“皇帝哥哥從玉佛寺受了傷回宮,便一步也不曾踏入後宮,不光不來我這兒,連賢妃的永寧宮也不去了。”

魏國公沉思半晌,忽然問:“陛下上一回來坤寧宮是何時,還記得麼?”

張嬋自然不記這些,遞了個眼風給身邊的彩纓,彩纓趕忙回話:“陛下上個月廿六來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