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疼不疼(1 / 2)

見喜蜷縮在濕冷的地麵上, 一顆心頓時懸起來。

她本想著再同這蓄須男子斡旋一段時辰,他們都知道她是公主,不會要她的命, 她也一定能想到更好的辦法讓自己脫身。

廠督……

他不該這個時候來。

蓄須男霍然抬眸,眼底透著殺氣騰騰的興奮, 與方才看她的眼神截然不同。

“他在哪, 帶了多少人?”

清晨山裡陽光熹微, 薄薄的一層山霧尚未完全散去, 那人瞧得並不清晰,隻道:“閹狗旁邊似乎是顧淮的侄子, 戶部侍郎顧延之,後麵還跟著一隊廠衛,約莫三四十人。”

見喜聞言一怔,顧大人也跟著來了?

難不成, 她的身世當真與顧家有關,顧昭儀是她的娘親?

蓄須男厲聲道:“讓閹狗一個人上山, 莫要讓任何人靠近山洞!告訴他, 他若執意帶人上山, ”他垂頭看了一眼見喜, 眸光一凜, “公主會立刻死在他麵前!”

見喜渾身一怵, 拳頭攥得緊緊的, 強忍著牙關打顫,眼裡含著淚光直直地盯著他。

“是。”那人即刻領命出了山洞。

蓄須男轉過頭來,對見喜道:“閹狗罪大惡極,我等隻想要他的命。隻要公主乖乖配合,我等不會傷害您一根頭發, 可若是公主執意與閹狗為伍,咱們手裡的刀可不認人。”

見喜定了定神,咬咬牙道:“他就非死不可?”

蓄須男強抑心中的憤怒,“自古以來,權閹仗著自己手上的勢力,結黨營私,殘害忠良,誤國害民!閹黨罪惡滔天,一日不除,大晉便一日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公主年幼,恐怕是被閹狗梁寒給蒙蔽了,所以不知其中利害。”

見喜惶惶然搖頭,心如碎冰,“不全是你想的這樣,很多事情我雖不懂,可我知道他為大晉做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好事。鏟除貪官汙吏可是為大晉安定著想?查收莊田可是為了百姓利益?還顧淮顧大人清白,又是哪門子的殘害忠良?”

這些日子,在他身邊耳濡目染,加上賀終、幾個檔頭稟告事務時也對她從不避諱,這些事情慢慢也能說出一二來。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蓄須男眼底憎惡的神情,好像絲毫不為所動。

他眼裡泛著狠戾偏執的光,切齒道:“可他動輒濫用酷刑,濫殺無辜,鏟除異己,這些年來手上沾了多少人命!我胡黨一心為國為民,卻被他趕儘殺絕,我族人的鮮血為他鋪登梯之路,我兄長的頭顱被他掛在菜市口揚威示眾,我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兄弟,隻因說了幾句忤逆他的話,被生生抽出脊梁骨……”

柴火燒得隻餘最後一點火星,見喜盯著麵前蜿蜒而上的薄煙,眼睛一痛,默默落下兩行淚來。

這些事情她聽說過一些,也無法替他辯解。

他自小遭遇了太多磨難,刀斧錘鑿出冷血陰狠的性子。

永寧宮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唇角上揚,似乎在笑,可眼底根本沒有半點光芒。

對旁人來說,他不是一個好人,甚至就像他們說的,人人得而誅之。

可沒有親身經曆過他的痛楚,誰也沒有資格勸他善良。

她在慢慢融化他內心的堅冰,試圖將他從冰冷的深淵裡拉上來,終有一天,他會為了她有一點點的改變。

妃梧和桑榆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眼前這群胡黨句句控訴他的惡行,可他們自己又做了些什麼?

“你們一心替□□道,說得好聽是為國為民,可你們做的事情還不如他!”

見喜望著他,目光堅定,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他去追捕私鹽販子,你們埋伏在暗處寒槍冷箭;貪墨一案中,他為工部下麵的工匠聲張正義,你們也橫加阻擾;還有知雪園那一日,你們確定自己沒有濫殺無辜麼?就說前日,提督府那些人究竟錯在何處,竟被你們一刀抹脖!”

“那你可知我們為何會變成這樣?”

蓄須男子登時震怒,仿佛心肺被刺痛。

怔忡片刻,又閉上雙眼,遮蓋住眼底濃濃的悲憤,“一切禍根都源於閹宦專權,陛下被蒙蔽雙眼,事事交給那些沒根的閹人,殊不知隻有他死,江山社稷才能恢複清明,文臣士子才敢於上諫,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方可不必草木皆兵,不必擔心身如蜉蝣,朝生暮死。”

見喜無奈地籲口氣,道:“你若執意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可宦官這樣的身份應該是他的過錯嗎?若不是身處絕境,誰願意走上這條路。東漢蔡倫是宦官,高力士和鄭和也是宦官,他們的貢獻又有幾人及得上!”

男人被她幾句話說得瞠目,其實她哪來這麼好的口才?

隻是這幾個月陪在梁寒身邊,不自覺地就想要多了解一些曆朝曆代宦官的故事,往後聽人罵他的時候,也能有理有據地反駁幾句,誰成想這些例子今日便用上了。

蓄須男正要辯駁,外頭的探子回來稟告道:“閹狗屏退左右,自己一個人上山了,如今就在山洞幾十丈開外。”

見喜心口踉蹌一下,身子猛地被蓄須男揪起。

嘴巴被突然塞進來的一團棉布堵得死死的,眼眶因口中堵塞的難受也跟著澀痛難平,慢慢熬得通紅。

那人冷嗤道,“閹狗最是惜命之人,看來對公主果然不一般,也不枉公主為他開脫說儘了好話。”

“總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轉頭望向山洞外,五官猙獰,“我倒也想瞧瞧,他能為您做到哪一步?”

冬日的清晨,寒風像刀子在臉頰劃過。

細碎而脆弱的光線裡,慢慢勾勒出男子白皙燦華的麵容。

眉眼昳麗,眸底卻有淡淡的疲憊之色,薄唇繃直,比往日還多幾許蒼白。

墨黑的大氅裡麵,是華麗的朱紅織金蟒袍。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麵容近在眼前,見喜慢慢抬眸與他對視,整顆心都在顛痛。

她不能害怕,也不能哭,一定不要哭……

廠督最怕她掉眼淚。

這樣冷的天氣,姑娘僅穿一層薄薄的衣裙,顯然是毫無防備之時被人擄去的,若非體質特殊,說不定早已經虛弱到暈倒好幾回。

梁寒深深地望著他,拳頭攥得極緊,口中咬出了淡淡的血腥味,漆黑晦暗的眸色之下又添冷厲。

極薄的刀刃泛著森森寒光,冷冷抵在她白嫩纖長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