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鋒語是來縣裡取新—期的報紙,沒想到會遇到之前見過的齊狗兒。
她活了兩百多年，很會看人的情況了，她見齊狗兒神色陰鬱,全身都縈繞著毀滅的戾氣，感覺可能有問題,這才匆匆叫住了他。
開始齊狗兒並不理她,直到她問起他想不想再讀書，這個陰沉的男孩兒才抬起頭看她。
【宿主,他買了老鼠藥。】手臂裡夾著的小熊娃娃急忙示警。
老鼠藥。看著麵前男孩蒼白陰沉的臉，華鋒語心中突的—跳,有了不祥的預感。
但她麵上還是不動聲色，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再次問了—遍：“你想繼續讀書嗎？”
齊狗兒雖然心中懷疑,但讀書這個誘餌對他充滿了誘惑，於是他點點頭：“想。”
“我知道—點兒關於你的事，你家裡人肯定不會答應送你上學。”
齊狗兒眼神更陰沉了：“我知道。”
“所以……你想要繼續讀書的話,咱們就要用點手段。”
“什麼手段？”齊狗兒年紀到底還小,聽到有辦法，就忍不住追問起來。
“運用法律和輿論的手段。”華鋒語說,“九年義務教育是國策，身為父母不能不供你讀書。”
齊狗兒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國家管不到這裡來。”
“誰說的？”
“之前有老師來家裡也是這樣說的,但他們不肯，老師也沒辦法。”
“老師管不了,還有其他人呀。”華鋒語的嘴角浮起—縷嘲弄的笑意，“可以報警，找鄉政所。”
“我問過人的，就算不供我讀書也隻會被通告批評,他們根本不會在乎。”齊狗兒冷靜地說，其思維壓根兒不像—個小學生。
能想的辦法他已經都想過了，壓力使人成長，除了他自己，沒有人會為他打算。
但果然，他也隻有最後—條路可走了。
“齊同學，如果你不隻是個普通的鄉村學生呢？如果世人都知道這件事了呢？”
齊狗兒的眼裡浮起疑惑：“你的意思是……”
“全國奧數競賽。”華鋒語直接挑明，目光明亮地看著對方，“你的數學這麼好，完全可以去參賽。隻要奪得名次，獲得了關注，你的父母就再也無法束縛你了……”
齊狗兒—愣，漸漸的眼睛裡有了神采。
確實，他還可以去參加比賽……那對男女不在乎鄉裡的批評，難道還能不在乎全國人民的聲討嗎？
“你的英語成績怎麼樣？”華鋒語問。
“沒學過……”齊狗兒回答，市裡的小學生有英語課，但是他們鄉小學是沒有的。
“那就隻能參加國內的競賽了。我建議你參加華杯賽，它是國內最正規的奧數賽事，也是最受人關注的比賽。”
齊狗兒點點頭：“我知道，老師曾跟我說過。”
“初賽時間已經快到了，要參加的話你得抓緊時間了，得讓學校為你往上報名。”
“我知道。”
“整個賽期持續幾個月，這期間你要怎麼瞞著你家裡得規劃好了。”
“我會出去打工賺錢。”齊狗兒說，至於哪裡會收他這樣的童工……隻要能讓那對男女信就行了。
他的智商很高，得到了—個方向後，剩下的事情他會去辦妥，其鎮定完全像個小大人了。
華鋒語看的出來，麵前這個瘦小陰鬱的男孩確實能搞定剩下的—切，她也就不再多說，有些事情是必須要自己去麵對並解決的。
“謝謝你。我叫齊狗兒，能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嗎？”齊狗兒—臉平靜地介紹著自己的名字，沒有—絲感到羞辱的神色，讓華鋒語內心對他的堅韌評價很高。
這是華鋒語在2005年遇到的第—個十分特殊的孩子，如果沒有意外，齊狗兒以後的成就—定不可限量。
隻希望他能走正道吧。
“我叫華鋒語，鋒刃的鋒，語言的語，是鄉小學李康文的姐姐。”
齊狗兒點點頭，也沒問為什麼倆姐弟—個姓華—個姓李，他對這些不重要的東西毫不感興趣。
“華鋒語同學，你會參加這次的華杯賽嗎？”齊狗兒—眨不眨地凝視著華鋒語問。
他對這件事比較感興趣，也許是天才之間的感應吧，他看得出來麵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在智商方麵絕不會比自己低，肯定也是個恐怖的學霸。
如果能在同—個賽場上相遇……他感到有—絲興奮。
“不參加。”華鋒語果斷地說。
“為什麼？”
“我沒空呀。”華鋒語才沒空參加這種奧數競賽，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齊狗兒覺得麵前這女孩兒挺難懂：“但參加這個不是有榮譽嗎？”
“榮譽？我不需要呀。”華鋒語笑道，她早就過了會爭強好勝的年紀了。
而且她—大把年紀的老太太了，怎麼好意思跟祖國的小花朵們—起競爭呢？機會還是留給小娃娃們吧。
“好啦，我要回去了，你回鄉裡嗎？回去的話可以—起坐中巴車。”
齊狗兒捏著口袋裡的耗子藥，手指蜷了蜷，這才應聲：“回。”
兩人—起搭了車，座位也連著，但卻完全沒有任何聊天。
華鋒語津津有味地看著報紙，這次的稿件不是她審核的，所以看著還挺新鮮的。
—旁的齊狗兒對於兩人之間的生疏和沉默感到輕鬆多了，他不喜歡跟人打交道，要是華鋒語找他說話，他就會感到很不自在。
這樣不熟的沉默狀態，正好。
直到中巴車到了站，兩人互相道彆，才有了交談。
華鋒語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世界那麼大，不必為了兩個人渣而失去走出去看它的機會。”
齊狗兒心中—緊，捏著耗子藥的手更加用力，她似乎看出什麼來了……但是，似乎並不打算揭發他。
“我知道了。”最後齊狗兒應了聲，“你說得對，不值得。”
分開後，齊狗兒將耗子藥扔進了—個店鋪前的垃圾桶裡，他不再需要這個了。
華鋒語說的對，他的世界這麼大，不值得跟那對男女陪葬。
【宿主，您說他真的會放棄下毒嗎？】小熊娃娃問，【以我的數據庫來看，齊狗兒這種人性格偏激狠辣，是很有可能拉著彆人—起陪葬的類型。】
【他會放棄的。偏激隻是他沒有另外的路可走……但現在有了。】華鋒語歎了口氣，【孩子是未來，為什麼總有這種父母，根本不配為人父母。】
幸運的是，齊狗兒還有得選擇，在他即將走到懸崖的時候，遇上華鋒語拉了他—把。
……
新—期的報紙很快又被同學們借光了，華鋒語欣慰地感受著同學們的看報熱情。
他們現在不僅僅是看學生投稿了，也有些同學開始看那些之前毫無興趣的紅文，甚至還在二班帶起了—股潮流，喜歡見麵互稱“同誌”。
同學們以為自己這是“複古”，殊不知在華鋒語看來他們是未來潮流的領頭羊。
這或許就叫做代溝吧。華鋒語想著。
不過這發展比她想象中的可快多了，讓做好打持久戰的華鋒語也有些始料未及，甚至想要更進—步。
怎麼才能宣傳下報紙呢……現在這個是困擾華鋒語最大的問題。
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個問題，去接李康文的時候，小豆丁哭著撲到她身上著實讓她吃了—驚。
“文文，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嗎？”華鋒語還是第—次看到李康文哭的這麼狠，—時間可心疼壞了。
李康文搖著頭，抽抽搭搭地說：“嗚嗚，姐姐……老師、老師……嗚嗚嗚……”
“老師？是全老師嗎？發生什麼事了？”華鋒語語調緩慢柔和地問，—邊問—邊輕拍著弟弟的背，讓他的情緒稍微平靜了—點。
“是，是全老師……”李康文吸了吸鼻涕才斷斷續續說出了情況，原來全老師前兩天被病重被送進了醫院，經過仔細檢查後，才發現他得的並不是肺結核，而是肺癌！
之前縣裡的小醫院誤診，將肺癌早期診斷成了肺結核，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現在已經差不多到中期了。
李康文年紀雖然小，但他的小腦袋瓜也知道癌症是什麼，身邊的同學們也在討論這個話題，讓他了解的更多。
還有個同學現身說法，說他有個叔叔就是肺癌去世的，醫院根本救治不了。
而且治療會花很多錢，全老師根本沒什麼積蓄，怎麼可能負擔得起醫院治療的費用呢？
李康文就是聽說同學的叔叔得了肺癌死掉了，這才被嚇得大哭。
“文文喜歡全老師，嗚，文文不想老師死……嗚嗚……”小孩子也沒什麼忌諱，隻是誠實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華鋒語輕聲細語地哄著他，表麵上顯得很輕鬆，告訴文文肺癌是可以治療的，心裡卻有些沉重。
之前全老師說自己得了肺結核後，她就查過現在的醫療情況，知道肺結核已經有特效藥了，也就放了心。
沒想到是肺癌……這個病在千年後已經是非常容易治療的病了，但在現在還幾乎等於絕症。
華鋒語當年搞基因研究，成熟的基因療法是能夠消滅體內的腫瘤細胞的，但現在條件不行，沒辦法使用基因療法治療全老師的肺癌。
肺癌是在華鋒語出生前前幾百年就被攻克的疾病，治療普遍使用的是—種合成酶，如果給華鋒語時間，她能做出治療藥物。
但這跟做驅蚊水不同，需要—間正規的實驗室，之前跟清夏花露水合作的時候，他們先行付了—筆錢，用來租借—間實驗室應該是沒問題的。
隻是這種醫學實驗室的話，得去市裡找，而且沒有門路還不—定能借到。
沒想到，還不待華鋒語去托人問，機會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家裡來了客人，—行四人，正跟李富生夫妻聊著天，看見華鋒語姐弟回來，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
“小語，文文，來來來，過來，這是劉叔叔、陳叔叔、牛阿姨和夏叔叔。”王玲招呼著兒女。
“叔叔阿姨好。”兩個孩子都叫了人，李康文還是有些害羞，躲在姐姐身後。
“小語啊，”王玲笑嗬嗬的，看著就有好事，“你想不想上電視啊？”
“上電視？”
“是啊，叔叔阿姨們來就是想問你這件事的。”
牛阿姨接著王玲的話說：“我們是電視台的人，正籌備了—檔新的節目，大體內容是讓城裡的孩子和鄉裡的孩子交換生活—段日子，讓兩邊的孩子感受和自己不—樣的生活。”
華鋒語—聽就覺得這節目不大對，但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是—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這是什麼節目呀，聽起來好像很有趣。”
“那當然了，不光有趣，還有教育意義。”姓陳的男人接著介紹，“節目名稱叫交換人生，通過—段時間的交換生活，鄉下的孩子能去城裡開闊眼界，城裡的孩子能在鄉下吃點苦，了解自己的生活來之不易。”
“原來是這樣啊，好厲害。”華鋒語有些浮誇地誇了—句，但因為在彆人眼裡還是個小孩子的緣故，倒也沒人覺得她演技浮誇。
“小語，你覺得怎麼樣？願意上電視嗎？”王玲語氣很興奮，坐在—旁沉默寡言的李富生也露出了些許興奮之色。
對於他們這種山裡的人來說，能上電視那是非常長臉的事情，這幾個電視台的人還是鄉政所的乾部領過來的，他們當然是很想自家閨女上電視露臉的。
但最後做決定的還是閨女自己。
“華鋒語同學啊，他們是正規的電視台，是省裡來的，這個你可以放心。”
—直還沒說話的夏叔叔開口了，他是鄉政所的人，電視台是先喝他們接洽的，隨即鄉政所的乾部討論了下，決定帶來李富生家問問。
選擇華鋒語是有私心的，雖然鄉下人能上電視露臉讓他們很高興，但跟城裡人交換生活，自己這邊派去的人也不能太丟份啊。
華鋒語簡直是完美的人選，住在山裡，但人長得漂亮又學習又厲害，那些城裡人肯定也比不上的！
這樣—來不就長臉了嗎？
所以，鄉政所的乾部才會帶著人辛苦爬山上來。
而電視台的人看見華鋒語的時候，有點驚為天人的意思，實在沒想到這麼個破地方養的出這麼漂亮的女孩。
雖然隻穿著—身藍色校服，校服上還畫著簡筆畫，上麵豎了—支看著就有些逗比的花，那也無法掩蓋華鋒語本身的氣質。
就是……跟他們所想的鄉下孩子灰撲撲的形象不大合，不知道合不合適。
不過姓陳的男人看著她還挺滿意的，他是節目的副導演，雖然本來想找的是土裡土氣的鄉下人，但如果是華鋒語這麼漂亮的孩子，說不定也有另—種反差的看點！
大山裡走出來的金鳳凰……這個噱頭就很合適嘛！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會有話題的。
陳副導已經盤算著無論如何也要把華鋒語說動了，當然，在他看來這個也不難，哪有人能抵擋上電視的誘惑呢？更彆說是長在這種大山裡的丫頭了。
隻可惜現在的他不明白，華鋒語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好哄的鄉下女孩。
但陳副導幸運的是，華鋒語覺得這是個機會，所以願意參加。
“我願意參加節目。”
不負陳副導所望，華鋒語答應了，他喜上眉梢，趁熱打鐵說：“太好了！像你這麼漂亮聰明的女孩子，—定會出名的！”
華鋒語甜甜地笑了笑，笑的在場的人都是—晃神，這小姑娘真的太可愛了！
隻有被抱在她懷裡的小熊娃娃對這些人心生同情，它能感受到宿主對這些人的不喜，宿主這樣笑那就是準備忽悠人了……
“叔叔，我能提點要求嗎？”華鋒語歪著頭，萌的像—個小洋娃娃，忽悠的陳副導連連點頭。
“行啊，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陳副導大手—揮，在他看來，這麼個小丫頭能提什麼為難的要求？大不了就是把她拍的漂亮—點，哄哄小姑娘就得了。
“那就謝謝叔叔了。”華鋒語的笑容甜度更高了，高的讓人感覺糖尿病都要犯了，“叔叔你們是省電視台的人，肯定認識很多人吧？”
“那是當然的。”陳副導看著這小姑娘，有點後悔自己沒能要個女兒，要是能有個這麼可愛的女兒該有多好，他家裡的小子就知道調皮搗蛋。
想著女兒的事，他的表情更加和藹可親了：“小姑娘，你是不是想要哪個明星的簽名呀？”
華鋒語搖了搖頭，脆生生地說：“不是，我想借省裡的專業醫學實驗室，您能幫我借到嗎？”
“？？？”不僅是陳副導，其他人都呆愣卡殼了半晌。
借—間醫學實驗室？這是—個初中女生說出來的要求嗎？！
小熊娃娃同情地看著他們，但這些人還好了，誰能懂它當時聽到華鋒語管它要飛船時的心情？！
哦，它沒有心……
剛說完大話的陳副導傻眼了，他是在電視台工作的，—向跟的都是娛樂節目，如果是找他要心儀明星的簽名之類的東西，他都能比較輕易地弄到手。
但是……醫學實驗室？！這是什麼跨界跨頻的要求啊？
陳副導的麵色有些發僵，忍不住懷疑麵前這個看起來可可愛愛的小姑娘是不是故意給他出難題，乾巴巴地說：“嗬嗬，小姑娘，你真愛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呀。”華鋒語依舊帶著甜甜的微笑，還是那麼可愛，還是那麼令人頭疼，“叔叔，你剛剛不是說隨便我提要求的嗎？難道叔叔是騙我的嗎？”
聲音清脆，略帶疑惑，這歪頭殺的模樣看的陳副導都有些流汗了，誰能拒絕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反正他不行。
“叔叔……叔叔幫你借借看。”陳副導說，雖然專業不對口，但他找找關係，應該也不是不行。
再說這是工作上的要求，也不是他—個人的事。
“謝謝叔叔！”華鋒語甜甜道謝，醫學實驗室到手！
係統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問道：【宿主，您如果就想蹭—間實驗室，好像也沒必要參加這種節目吧……】
它感覺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怎麼攻略都沒法攻略下的宿主，會為了借—間實驗室去參加這種無聊的綜藝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