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1 / 2)

圓橙 林格啾 9395 字 3個月前

舒沅在一片嗆鼻的消毒藥水味中清醒。

入目皆是的白色、手背上絲絲的刺痛感, 無不提醒著她而今身處醫院的事實。

記憶隨即慢慢回籠。然而側眼一瞥, 守在床邊的卻並非她摔倒前“最後的目擊人”,而是在她睜眼瞬間, 便驀地擦著眼淚上前、一把握住她手的蔣母。

“沅沅, 好點了嗎?有沒有還覺得哪裡痛?”

蔣父抱臂坐在一旁沙發上, 眉頭緊蹙。注意到她醒來, 也跟著默默抬眼, 繼而輕聲提醒妻子:“秀, 她在打點滴,你不要動她的手。”

“啊,好、好。”

蔣母聽他提醒, 這才注意到輸液管正倒流回血。

她急忙小心放平舒沅的右手。頓了頓, 又回頭小聲同蔣父商量著, “那霆威, 我在這邊照顧沅沅,你去幫忙叫一下蔣成吧。看他包紮好了嗎,讓他過來這邊和沅沅——”

“有什麼好叫的?!”

蔣母話未說完,蔣父忽而重重冷哼一聲。

難得竟連繞指柔的妻子都勸不動他,仿佛多年來父子間積鬱的怒火一朝爆發,他猛地一拍麵前茶幾,“這麼大人了, 吵架還動手, 這是男人嗎?我蔣霆威生不出這樣的兒子, 讓他該哪哪去。”

“你不要這麼說話, 沅沅和肚子裡小朋友都在聽著……沅沅,你不要聽爸爸說。”

蔣母話中哽咽:“阿成他肯定也不是故意找事。他已經很傷心了,我這麼多年都沒見他哭過,還摔得腿上劃那麼長一道口子……”

“這不是他自找的嗎?!要不是我孫子現在沒事,我要他現在馬上給我滾澳洲反省幾年去,看看他現在整出來什麼事!”

“他是你兒子,霆威。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對他這麼凶?我們可以先都坐下來聊聊經過不是嗎?”

“我沒有他這種永遠聽不進人話的兒子。退一萬步講,秀,如果不是因為他是我們倆的孩子,你覺得他現在會和……”

“好了霆威!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蔣父蔣母十年難得一見的爭吵傳至耳邊。

舒沅沉默著聽去大半,一波頭腦風暴,遲鈍短路的思緒終於後知後覺捋清:八成是家裡被蔣成折騰得亂糟糟一片,她又懷著孕摔倒,換了誰看到那樣場麵,都先入為主認為是蔣成仗著力氣動了手,把她推下樓。

要是真來了流產這般大局麵,或許又是一場家庭大戰。

隻是這孩子卻著實頑固,也不知道像誰,隻好似摔下幾級樓梯,也奪不去他或她想活下去的心願似的,至今仍“賴”在人世不走。

舒沅悄然看向床邊那白紙黑字病曆,先兆性流產五個龍飛鳳舞大字映入眼簾。

蔣母眼角餘光注意到她視線,瞬間從和蔣父的小聲爭吵中脫身。

又梨花帶雨抽噎著,轉頭按住她手,“沅沅,你放心。孩子還在,隻是先兆性,沒關係,媽媽會為你找最好的醫生保胎,按時做產檢,你和孩子都一定不會有事的。”

“……蔣成呢?”

“啊,蔣、蔣成他。”

蔣母聽她提起蔣成,眼中瞬間又流露出憐惜神情,泫然欲泣,“你是不是想親口告訴他懷了小寶寶的事?可他抱你開車去醫院的路上,被家裡花瓶劃破了腿,好長一道口子,流了一路血,他自己都沒發現……現在被帶去消毒縫針了。你彆擔心,媽媽馬上幫你去叫他過——”

“等一下。”

“啊?”

蔣母愣了愣,視線落低,疑惑地看向舒沅下意識緊握自己手腕的動作。

四目相對。

舒沅啞聲道:“媽媽,我想跟你聊一聊。”

——“我們單獨聊一聊,好不好?”

*

沒人知道舒沅和蔣母那天到底談了什麼。

整整半個小時,蔣父坐在那間Vip病房外,裡間平靜地像是沒有聲音,隻偶爾短暫夾雜著蔣母急促的啜泣聲,他幾次想要起身推門,但想起舒沅那張蒼白到血色儘褪的臉,還是叫停了那份心思。

——他對這個媳婦說不上疼愛,但是至少是關愛的。

多年來,甚至明麵上遠勝於不親人的親兒子。

但說來也怪,其實他最初見舒沅時,並不喜歡這個準兒媳。

雖然在商場上曆練多年,已經習慣於喜怒不形於色,但是第一次看到她,看她畏畏縮縮被蔣成拉著藏在身後,不敢直視,眼神隻會盯著腳尖,他免不了覺得這又是一個想著攀附門楣的小姑娘,說話的聲音也是冷了又冷。

“蔣成,之前我已經默許你替這個……舒同學對吧?默許你幫她墊醫藥費、後來說送她回學校,也行,我也派了人去送,讓她安安分分呆到高考。結果現在高考出那樣的事,現在葉家來找她走法律途徑,你不是還在發善心,還要我們家再插手吧?”

實在可笑。

他們本是打算和葉家聯姻,互利雙贏。現在聯姻就不說了,蔣成昨天才當著葉家姑娘的麵掀了人家的桌子——但退一萬步講,也不至於因為他小子看上隻醜小鴨,就和人葉家徹底結仇吧?

蔣成那時節才十八歲,舒沅十七。

少年鋒利如出鞘利刃,站得筆直,舒沅卻隻如一道影子附著在他身後,任人擺布,由始至終一言不發。

起初,蔣成顯然也沒想過要真的擺出訂婚這個由頭。他隻是多管閒事加正義心爆發,或者也帶有幾分看透了葉家人醜惡的意思——或許真的有幾分對舒沅的同情,遂毫不猶豫站在了蔣父的對立麵。

但是兩父子爭執幾句,場麵很快從“鬥爭”變成“針鋒相對”,做父親的一掌拍上桌案喊人滾出去,做兒子的更分寸不讓,索性把舒沅手一拽,拉到麵前。

“那我跟她結婚行了吧!我喜歡她,我跟她結……”

“蔣成!”

他瞬間打斷這不知天高地厚少年的後話。

太陽穴突突直跳,連發聲都顫抖:“你瘋了?”

“我不瘋能說動你嗎!”

蔣成握緊舒沅的手。

“爸,葉文華死了,不是舒沅逼死的,是她自己作死的。結果呢?葉家對她索償三百萬,請了那個陳安業來打官司——那個姓陳的嘴有多毒你不是不知道吧?不死也被扒層皮,站上去她就是個罪人了!她爸媽,為了給她籌錢做手術,給她打官司,出車禍,當場死亡!現在滿城風雨,葉文華仗著誰的勢?葉家,她為什麼看不慣舒沅,因為我咯!”

蔣成從小就是蔣家唯一的長子嫡孫,要什麼有什麼,要星星不給月亮。

然而他在家裡再驕縱,再跋扈,再聽不進人話,從沒敢這樣和父親爭吵過。

那是蔣霆威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的兒子,已經不再是那個為了過一次生日就哭鼻子、因為想念媽媽可以一禮拜不說一句話的,固執又脆弱的小孩。

他已經成長到成為一個男人,知道責任,知道保護,知道承擔。

甚至在怒吼過後,還是儘量調整著聲量,回過頭去,對那女孩說:“……舒沅,你怕什麼。跟我結婚就沒事了,知不知道?”

多幼稚又多倔強。

因此那次屈服,其實蔣霆威不是屈服於蔣成。

而是屈服於他知道,蔣成已經意識到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他給了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