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42(1 / 2)

圓橙 林格啾 11199 字 4個月前

死就死吧。

誰讓身體下意識動作總快過腦子, 這後果又不是沒預料到, 不賴自己賴誰?

這方麵的蠢事做得多了,蔣成早看得開, 也把自己那些想法理得明白乾脆。

但突然間, 將舒沅反應過來眼前處境、又逐漸躊躇著退開數步, 默然按鈴提醒醫生的小動作看在眼裡, 即便字字句句都到嘴邊, 他終究還是把所有咽回腹中, 半個字也沒說出口。

——當他固執吧。或許也因為他現在很清楚。

有些事,從不是為了拿出來炫耀討好才做的,他不想把這份感情變成這麼廉價的籌碼, 也不想成為“救命恩人”、“大英雄”、“舔狗舔到最後應有儘有”。

他和舒沅本該從來都是平等的。

他保護她, 是因為他愛她, 她值得, 而不是“我想擁有她”,“她是我的”。

這不一樣。

*

於是,同一間病房。

兩人各有心思,各自沉默。

直至一小時後,結束了大批醫生護士蜂擁而入、從頭到腳滴水不漏的檢查,又聽了一大堆蔣母在電話那頭的低聲啜泣、關懷備至,暫時屏蔽掉外界過分關注的全院重點看護對象“蔣某人”, 複才得閒下來, 側頭一瞥。

不遠處的小茶幾旁, 舒沅正按照剛才醫生的叮囑, 在便利貼上謄寫著之後養傷的注意事項。一筆一劃,不僅慢得出奇,且認真非常。

當然,究竟是為了緩解尷尬,還是真的不想分心,就見仁見智了。

蔣成:“……”

不是他說,剛才情動的一抱仿佛隻是幻覺。他毫不懷疑,她現在大概對桌角貼好的便利貼都比對他有耐心,似乎已經忘記了病房裡還有一個人,更完全沒有抬頭搭理他的意思。

哼。

蔣成撇撇嘴。

好在,思來想去到最後,想到裹滿紗布的後腦隱隱作痛,甚至帶著些許陌生涼意,他還是終於找到借口,目光一轉,輕咳兩聲,小聲提醒了她一句:“阿沅——湯。”

這聲剛落地,舒沅筆尖登時一頓。

“湯?”

她抬頭,有點呆呆地反問。

好半天,才陡然想起被自己隨手擱置在案台上的冬筍排骨湯和清淡白粥,“蹭”的一下站起身來。

“哦,對,湯——那個,你、你喜歡吃,不是,喝的。”

她有些結巴。

明明是對著他說話,視線卻穿過他,隻一個勁盯著他背後的牆紙。

說完這句,便忙不迭扭頭,很快端來湯和粥,放在床頭櫃上。

然後呢?

蔣成這次終於學聰明了點。

當即熟練地擺出無辜臉,給她鋪了個百米長台階下。

“我真餓了,”他咕噥著,“但背上疼,腦袋後頭也疼,阿沅,手一動也疼。”

這不是吃不了嗎?

那隻能等喂了。

舒沅臉色一僵:“……”

此時此刻,誰又能想到,其實完全沒有吃飯胃口、甚至連喉嚨也還因為虛弱狀態隱隱作痛的某人,隻不過是在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而已。

——大抵他這技術已爐火純青。

她隻不經意盯他一眼,便仿佛又看見某年某月某日,熟悉的、濕漉漉的、有所求的眼神。

恍惚還是昔年今日。

雖然配上那粽子頭,再帥的人也實在有點說不上來的滑稽。無奈她始終最受不了也拒絕不了的,還真就是他示弱的時候,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一時間,剛才心裡打了一萬遍開口的腹稿,隻得又一次作廢,她略有些彆扭地坐下身來,還是認認真真地,先給蔣成搖起病床,複才端起湯碗。

蔣成喝了一口。

舒沅餘光偷偷瞄他。

他準備喝第二口。

舒沅正低頭,吹著本就隻剩點餘溫的一小勺湯,卻又突然,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一下抬起頭來——

可惜天公不作美。

偏偏好似算準時間,讓她撞上他不閃不避視線。

剛想好要說的話,一時又不知何故堵了喉口,她頓了頓,隻能乾巴巴的惡人先告狀,說了句:“看我乾嘛?”

她其實從小就有這臭毛病:不會撒謊,又想不好怎麼措辭的時候,往往隻能亂說一通,試圖轉移開對麵注意力、繼而尋求脫身辦法。

可誰能料到,蔣成這次完全不按套路來?

倒是一計直球,直接打得她兩眼發黑,好半天,耳邊都隻剩下那句毫無鋪墊就說出口的、輕輕軟軟的一句:“我想你,老婆。”

那聲音還帶著未褪去病氣的虛弱。

但凡換個彆人坐在這,大概也隻需要三秒,就忍不住,會要對眼前這病弱大帥哥繳械投降——

問題就在這。

舒沅又不是什麼青蔥少女,加上對他這話早已免疫多年,還以為他又要不分場合亂說話,瞬間頭皮發麻,尷尬到隻想把碗砸他臉上。

但這樣對待一個病患未免太無情無義。她實在下不了手,隻兩排牙齒咬得喀吱作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

“你彆擔心。”

結果話太結巴,又被對麵搶去話茬。

蔣成也不給她機會反駁。

像是塞了一肚子話要說,一股腦便搶先倒出口,嘶啞到底的嗓音也一點不影響他發揮:“我不是想要用這種辦法讓你一下原諒我,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怎麼才會原諒我,真的。”

啊。

原……諒?

舒沅一愣。

他突然蹦出口的字眼,好像正是為了打消她疑慮而來。

甚至莫名勾起回憶:這個詞,大概,或許,好像,真的是她第一次從蔣成嘴裡聽到,還是用這麼誠懇的語氣。

一時間,猶如天方奇譚,怪異到足夠把她想講的什麼“謝謝”、“我知道你做了很多”、“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聊一聊”都比得遜色非常,簡直拿不出手。

她想接話,又不知道怎麼接。

遲疑片刻,蔣成卻長睫微掀,忽的定定看她。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啞聲說。

“就在快死的時候,大概是吧,反正,好像人生走馬燈一樣,我看完了那個夢。當時一直在想,我怎麼這樣?我以前是這樣的嗎?結果還真是。”

舒沅默然。

“……原來我小時候,是真的不懂怎麼替人著想,尤其是替你著想。可能因為相信你喜歡我,不會離開我吧?所以那時候永遠學不會珍惜,為了麵子,死也不想承認,其實我也很喜歡你,真的。從十七歲,我就一直喜歡你,隻喜歡你,到現在二十八歲了,十一年了,這是我這輩子除了賺錢以外堅持的最久的事——可我六十歲總會退休吧?最多六十五歲,但我喜歡你這件事,不管你願不願意,答不答應,都可以到我死的時候才說,你知道的,我不相信什麼神啊鬼啊的,死了就是結束了,到那時候,才是真的不能再繼續了,我沒騙你。”

“……”

這一點也不浪漫的語氣,簡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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