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度交易因不明原因中途取消過後, 蔣家方麵與綁匪陷入了徹底的斷聯狀態。
警方隨即秘密在克蘭芝地區展開搜捕, 最終,在某農場度假村附近的出租屋群中, 找到了疑似綁匪破門寄居過數天的三室一廳廢棄套間, 有至少四人共同生活過的痕跡。
雖說仍被得知消息的綁匪先一步遁逃離開, 導致案件重新陷入僵局。
但至少經檢測,並沒有在該房間裡發現與蔣成匹配的血跡反應——這對於蔣家人來說, 已經是再慶幸不過的消息。
可惜欣喜的心情尚未來得及平複。
由於媒體的過分渲染報道, 蔣成被綁傳聞在國內外傳得愈發甚囂塵上,與此同時,網絡上, 一段“神秘錄音”亦突然被好事者放出、並在各大網站大肆瘋傳。
【蔣,我希望你對我誠實!如果你知道Zack去哪了, 請你告訴我, 我不會追究你任何責任!】
即便那雜音不斷的音軌,顯然是隔著一定阻斷物偷錄。
但裡頭於新加坡人而言無比熟悉的男聲,還是被瞬間認出:
【你應該知道Zack是我最珍惜的孩子……蔣, 你應該知道!所以我希望最好不要是你, 不然, 就算你是阿秀的兒子, 我也真的會……!】
真的會什麼?
時隔數月, 再聽見這段暗示意味昭然若揭的警告, 聯想起那時Richard盛怒之下漲紅的臉, 舒沅仍止不住心頭一顫, 諸多不妙的聯想瞬間飄然而起。
“蔣先生,蔣太太,還有舒小姐。”
而正對麵的警官顯然也看出她表情不妙,適時委婉發問:“怎麼樣,你們能想起這件事,這個錄音大致發生的時段,具體是在什麼時候嗎?”
案情影響過大,此刻他們無疑也急需一個明確且能得到首肯的查案方向。
偌大會議室裡,卻忽的因這問題的落定而陷入一片死寂。
“……”
顯都聽出對麵男聲指向何人的蔣父蔣母麵色凝重,短暫一頓過後,默契的啞然不語。
不是他們不想說。
隻是,且不提他們也是第一次知道Richard曾與自家孩子發生過如此劇烈的爭吵,單單僅以這段錄音作為判案準繩,聯係起最近宣展車禍住院的大新聞,以及Richard“恰好”因亡妻忌日去往杭州不在新加坡國內的諸多巧合,實在很難不讓人與“家族仇殺報複”的可能性串聯起來。
甚至營造出,仿佛是蔣成先陷害宣展出事,之後Richard報複性綁架勒索的鬥爭假象——
糾結之下。
就在他們準備點頭肯定錄音真實性的前一秒。
“能不能查到是誰發的錄音?”
舒沅卻忽而開口,率先打斷了滿室寂靜:“雖然這確實是Richard的聲音,大家都聽得出來。但如果我沒記錯,這事發生的時候,應該隻有我、蔣成,以及Richard在場,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指向性這麼明顯的……證據?”
即便旁人或許不知內情。
但她畢竟是當事人之一,隻是一聽,就聽出這正是月前在金沙酒店,宣展無故失蹤,Richard找來她和蔣成問責的那一次。
Richard本人肯定不會蠢到出來自爆,她和蔣成更是“毫無準備”。那還有誰,能在當時那種環境下,安全無礙的拿到這份錄音……?
她心中所有疑慮再度指向了某個人。
恰是時,正對麵的警官,卻給了她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回應:
“關於這點,我們確實也查過了——錄音的人據說是當時的保鏢。”
“保鏢?”
舒沅一愣。
“對,因為Zack.L.Steven在成年禮上的失蹤,當時事情鬨得很大。事發後,據說Richard先生辭退了所有的安保團隊,發帖人很有可能是因為這次失業而懷恨在心,索性把當時的錄音曝光出來,也給我們提供了追查的線索。”
舒沅:“……”
意料不到的回應,把她正要說出口的懷疑一下堵死。
可如果真的是門口站樁的保鏢錄音,怎麼會有這麼多雜音?
專業的安保團隊,又怎麼會不檢查自己工作人員身上是否裝有竊聽器?
她一時躊躇。
就這麼遲疑數秒,還沒來得及繼續開口追問,旁邊的蔣父卻突然臉色一變,匆匆接起某個電話,擺手示意過後,暫時離開會議室。
沒能徹底關攏的玻璃窗扇,隱約飄入幾句他急怒話音:
“怎麼回事?!查到是誰了嗎——不可能,繼續查!這個人沒那麼簡單。想借國外空殼公司,趁低價掃空市麵上的散貨,就是要趁這次新聞出來、公司股價大跌,狙擊明達和天方。”
“你讓人先去穩住幾個大股東的心,這次事情解決,我馬上會飛回國內安排後續工作,實在不行,調我個人賬戶的資金跟他搶貨!”
很顯然,這次蔣成被綁一事,相比較起之前香港受傷的“小打小鬨”,實在超出預計地影響了蔣氏及其旗下數家分公司的股價。
哪怕威赫商場如蔣霆威,此刻也一時間因此前變賣資產、籌足一億美金流動資金且不敢妄動,而陷入捉襟見肘的境地。
沒有絕對的朋友,隻有絕對的利益。
蔣氏這塊肥肉一見頹勢,多方勢力瞬間四麵圍剿,所謂“趁你病要你命”不在乎如此——
突然。
一個新的電話打進,蔣父看了眼來電人,臉上略微顯出三分震驚神情。
但也不過一掠而去,他很快整理好情緒,接起電話:“邵奇?找我什麼事。”
那天下午,蔣父一共接到了三隻電話。
除卻自家秘書的報憂不報喜,剩下的兩人,無論是鐘氏集團的鐘邵奇,抑或上海紀家的紀司予,竟無外乎都像是算好似的,齊齊來給他“救急”。
到底沾親帶故,說完來意,鐘邵奇不忘話音淡淡,安撫自家姑父兩句:“去新加坡之前,阿成就跟我說過,很多事說到底要有一個結局。雖然現在是最壞的打算之一,但是我相信,他既然敢去,就說明有必勝的把握。”
“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麵意思。姑父,不用擔心,順其自然就好。至於公司這邊,他們想要狙天方,也要顧慮到本錢夠不夠跟我們鐘家對打——我們會至少撐到阿成獲救。隻要對方從散戶和小股東手裡收到的貨,不足以進入股東大會成為關鍵少數,就能儘量把這次的影響降到最低。”
話雖如此,蔣父卻聽得眉頭微蹙。
因為比起紀司予,那種很顯然是與蔣成交換利益式的“互幫互助”,鐘家這次的過分殷勤,實在與他想象中的老派港圈豪門相去甚遠。
因此不由感歎:
“好是好,但你們這樣做,顯然就是吃力不討好——”
“說這話還是太早。”
鐘邵奇卻笑:“畢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隻要蔣氏還能重新恢複盛況,我們也算是撿了現在低買、未來高賣的便宜。我相信阿成,這孩子是個天生的商人——而且,欠姑姑這麼多年的人情,也是時候還了。”
*
“阿成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
直至蔣父重新回到會議室落座,回想起剛才前腳接後腳的幾個電話,一環扣一環,嘴裡仍忍不住小聲嘀嘀咕咕的感歎著。
說實話,他其實真不太能想明白。
人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都是一無所有拚死一搏的狠人,而自家孩子呢?再怎麼說,從小也算順風順水,眾星拱月,怎麼就養出了這麼個魚死網破的個性?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緣由,他不由一陣煩悶,遂之後的許多案情討論也再聽不進去,光明正大的連連走神。
任鐘秀在旁小心推了他好幾次,也沒能回過神來。
倒是偶爾一想起鐘邵奇那番意有所指的話,便忍不住頻頻看向手機,觀察著那紅紅綠綠的股市折線——
原本正緊張兮兮聽著對麵警官彙報的舒沅,忽而後背一涼,感覺到一股無法言說的低氣壓。
果不其然。
不過半分鐘後,她還來不及拉人,伴著身旁一道纖細倩影的拍案而起,近乎破音的怒斥,瞬間響徹整個會議室:
“蔣霆威!你看夠了沒有?!”
鐘秀兩眼是淚,染著淺粉色蔻丹的纖細手指,顫顫直指丈夫麵門。
“平時也就算了,生意生意生意,永遠跟兒子犟那麼一口氣,我都忍了,你們畢竟是父子,我就當你們沒有隔夜仇!但你自己想想,他八歲的時候出事,你是怎麼跟我發誓的,你說再也不會出這種事了,如果有下次,你寧願拿自己的命去換!可現在你是什麼態度?你太讓我失望了!”
蔣父:“……”
他許多年沒見過妻子這樣生氣,一時也顧不得在外人麵前丟份,連忙起身去抱她,連聲安撫著“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結果還沒說完,又被人一把推開。
——舒沅這會兒才真算是看清楚,蔣成那股牛脾氣到底像誰。
眼見著自家老婆依然牙關緊咬,纖瘦頸邊青筋畢露,蔣父急得滿頭大汗。
他顯是早已把房間裡其他人拋諸腦後。
拉著鐘秀連連解釋也不行,隻得點點手機示意,又哄人先出門去。
“秀,那這樣,你先、先出來,我單獨跟你解釋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
話音剛落。
他正好走到門邊,把門拉開。
看自家老婆瞬間收聲不言,臉色稍霽,他還以為是這話術有了效果。
剛要拉過手領人出去,卻正好眼角餘光一瞥,瞧見舒沅神情瞬間大變,感覺到不對,這才立刻扭頭一看——
門外,赫然站著個一身休閒裝打扮、金發碧眼的高大外國男人。
“你來找誰?”
熟悉的輪廓及身板。
蔣父也就匆匆一眼掃過,便看出這人正是Steven家族的二把手,Joeven,下意識擺出平時應付下屬的公事公辦臉色。
來不及想誰把這人放進警局,直接就把人攔住。
卻不想對方像是早有準備,徑直點了點會議室裡端坐著、對自己到來毫無反應的舒沅。
“我是她老板,來找她的。”
“……阿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