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在家中遭襲、中槍身亡的消息傳到舒沅耳中時, 已是次日下午。
當天, 幾乎新加坡本地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 都在緊鑼密鼓跟進該次事件,宣展所在的中央醫院, 當晚因此被圍得水泄不通,不得不啟動緊急應對方案,仍舊於事無補。
更有甚者, 不知從哪拿到警署方麵的內部材料, 確認同樣飲彈自殺而死的襲擊者, 正是此前蔣成遭綁案中的在逃幕後元凶——WR前任副董Joeven,消息一出,愈發引爆全城熱議, 徹夜不止。
可原本舒沅還不太敢相信。
隻覺得事發突然, 或許存在誤傳的可能性——一直到從負責綁架案收尾工作的孫警官那得到肯定答複後,複才足足怔了好半晌。
回過神來, 抬頭看向眼前顯然比他平靜太多的蔣成, 不由一時無言。
“……要打個電話給宣展問問嗎?”
蔣成問。
還以為他對宣展成見頗深, 這會兒倒開始善解人意起來,沒耍小孩子脾氣。
舒沅聞聲, 又是沉思許久。
末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沒有答應。
“還是不了。”
“你怕我生氣?沒事, 我知道你隻是把他當弟弟看。”
“不是。”
蔣成:……?
他在外接鍵盤上敲打不止的手指驀地一頓。
原來不是怕他生氣。
白感動了T_T。
隻可惜舒沅完全沒會意到他的失落。兀自輕輕摩挲著下巴, 喃喃著:“就是覺得……不用。他們家的事情, 也輪不到我去管。”
她說:“而且,如果事情的真相就像你昨晚告訴我的那樣,宣展也不無辜——在這件事上,我永遠沒法去關心一個傷害過你的人,蔣成。”
哪怕自己也不是毫無惻隱之心,昔年同舟共濟的照顧也從來不假。
但錯了就是錯了,她隻是個很普通的人,偏袒護短,聽不進去也學不來那些個豪門裡不得已的勾心鬥角,但至少知道,不該為了泛濫的同情心,去浪費身邊人的理解和共情。
換句話說,她也不是不願意善良,隻是,不想踩著蔣成的傷痛去善良罷了。
舒沅兩手撐住臉。
坐在病床邊,兀自冷靜了好半天。
結果冷不丁抬頭一看,蔣成卻不知何時,早已放下這段時日仿佛黏在他手上的平板電腦,也放下工作,靜靜的,也不知道瞧了她多久。
“噗嗤”一聲。
她笑出聲來:“蔣成,你看你——”
怎麼變得這麼傻兮兮的?
她胸腔悶笑,來不及嘲笑某人疑似微紅的眼圈,卻先一步,被他傾身而來的擁抱摟進懷裡。
與平常不同,這次他抱的不緊。
不過一個舒服亦溫柔的姿勢,近似於依偎,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繾綣,下巴輕輕抵在她頸邊。
“你呀……”
她失笑間,還是伸手回抱。
起初倒真隻覺得好笑,覺得這太不符合蔣成那張揚又霸道的性格,活似給他轉了個性,暴君變作小情郎。
可笑聲在喉口輕飄飄晃過去一圈,卻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麼,好笑變作無端的心疼,手指輕撫過他纏滿繃帶的背後。
“全世界,我當然最關心你。”
她輕輕說,甚至不需要他問:“有什麼好特彆驚訝的呀?上次在香港,我不就說了嗎,我們之間,和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知道。”
“那你還這樣,”她打趣,“你該不會是知道我有點外貌協會,故意裝西子捧心吧?”
“……”
她笑,故作一本正經:“不過老天爺就是偏愛你——你看你做這種表情也好看,氣死人了。”
“那當然。”
“……蔣成,你真的好不怕羞。”
誰能想到,看起來最不可一世,永遠萬事萬物儘在囊中的蔣少,其實卻是個最沒安全感的小屁孩呢?
舒沅有些憋不住笑。
可又回頭想想自己高中時代,甚至是整個青蔥時光裡,蔣成許多次嘴硬心軟、猶如昂首闊步向前,卻不忘背手向她伸來的倔強,她曾責怪過,也對自己怒其不爭,可不知為何,或許是連她自己也已經長大許多,現在再想起,自以為百煉鋼般堅硬心臟,卻忽而軟成一灘春江溫水。
愛會成就彼此成為更好的自己嗎?
從前她不知道,但現在,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她輕輕拍了拍他後腦勺。
沒頭沒尾的,忽而拋出一句:
“那,等你頭發長長了,更帥了,我們去結婚吧,蔣成。”
話音剛落。
蔣成顯然一愣。
整個身體瞬間僵硬,下意識發出個疑惑音節:“哈?”
“我說我們去結婚,不對,複婚。”
舒沅隻得耐心補充:“主要是,不拿了那本複婚證,我怕你老哭——到底你是女生我是女生啊?”
哭?
他終於回過味來,開始死鴨子嘴硬:“我沒哭!”
男子漢大丈夫,那能叫哭嗎,那叫感動的淚水,叫……等等,結婚?
重點似乎歪了。
舒沅“哦”了一聲。
“你沒哭啊?那可能是我看錯了。要不然先彆結了?讓我再瀟灑兩年——”
“……”
室內忽而安靜了五秒。
一頓過後。
她仿佛突然找到了久違的樂子,被他驟然緊張到收緊手臂、又一時啞然到不知從何反駁的情態逗笑,捂住肚子趴在他肩膀上,忍不住大笑出聲。
蔣成被她笑得耳根都泛紅。
也任她笑。
不知有多少複雜且不可外說的心理活動波濤洶湧,總之到最後,到底不過擠出一句彆彆扭扭的:“結吧,”他低聲說,“阿沅,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有多好?”
“……至少,就……彆人的滿分隻有‘十分’,我、我會努力給你‘一百分’。”
照抄標準答案的某人如是說。
似乎唯恐她不答應,又側頭親親她的臉頰,宛若孩提時向心愛的小姑娘示好,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和親昵——當然,他那時候隻知道把小姑娘推到地上弄哭、對主動示好的小姑娘惡聲惡氣,被蔣母提著耳朵教訓也學不乖,這還實屬初學第一次。
還好,即便他總對全世界輕慢相待,他的“小姑娘”,依舊在很久很久之後來到,一切都不遲。
“打完官司,就回去結婚。”
他恍如通了七竅,掰手指般一一細數:
“我們辦婚禮,買十件、不,二十件婚紗任你挑,昭告世界,放熱氣球,把沿江所有LED打上我們的名字,開流水宴,開三天三夜也沒關係,把所有老老小小的親戚,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都請來——”
噫!
舒沅想象了一下那局麵,的確揮金如土,氣派豪闊,但,這就是直男的示愛方式嗎?
她滿臉黑線,不由吐槽了句:“老公,真的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