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舒沅,你可以把這頓飯當做某種意義上的庭前調解,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包括這次的官司,隻要很多話當麵說清了,我們可以考慮撤訴——”
什麼叫“考慮撤訴”?
這場官司難道成為了威脅自己的手段籌碼嗎?她覺得她會因為怕輸所以答應去吃飯,去調解,早乾嘛去了?
舒沅隻覺好笑。
笑話一多,甚至一時反倒不知從哪笑起,隻從胸腔莫名悶出一股無名鬼火,四下亂竄,燒得五臟六腑隱隱作痛。
到最後,卻也隻極平靜的,回以對麵一句:
“如果隻是一頓飯就能把誤會解釋清楚,那葉文倩,你不至於十年了,每逢見麵,就得拚命把我釘在恥辱柱上,跟我說你的妹妹十七歲死了有多可憐,多慘,說我這個好朋友有多不地道——當年我們講不清,現在老話重提,鬨上法庭,更不可能講得清,就不要再私下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我也不想跟你鬨上法庭。”
“哦,葉小姐,你的意思是我拿了把刀逼在你脖子上,要你把這些事對號入座,聯合一大批我的同學,逼著他們“被迫”配合你?”
“不!我有我的苦衷,我——”
我什麼?
對麵如同一管啞炮,在最關鍵時刻忽而啞火,緘默不語。
至於舒沅,或許也隻有一再深呼吸,最後和她強調:
“我再說一遍,我不怕跟你打官司,葉文倩。我也很清楚,這場官司對你們而言,隻是用來攻擊我的武器,是發動網絡輿論的動員書——現在Richard走了,你們是不是失去了最大的動力?所以你現在會說了:對,你是被人利用,是WR的某些人配合所謂的幕後黑手做了手腳,你們也隻是將計就計,打算把我綁出來做靶子,坐收漁翁之利——你們真的好無辜,好茫然嗎?”
事實上,在綁架案結束之後,她和蔣成就多次對這一段時間來的風起雲湧做了多維度的複盤。
他們不是傻子,如果說把這場突如其來的官司作為“開始”和“結束”,那麼其背後,必然也會有幕後黑手所認定的“價值”。
事實上,雖然當局者迷,可等一切過去回頭看,甚至不難推斷,按照Richard原本的計劃,或許正是在等宣揚下位,給宣展“穩固江山”之後,再借用這場官司的敗訴,給蔣成繼續套下一個校園暴力黑手的角色,以打擊天方的外界形象,進一步掃蕩股市,以蔣氏為墊腳石,進軍大陸市場。
如此一來,無論是突然被黑掉格式化的郵箱,頻頻出事的法務部,說是“宣總”指揮,卻一直把宣揚蒙在鼓裡的說辭,抑或是在新加坡“失而複得”的Usb,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釋。
Richard唯一沒有算到的,或許隻有宣揚,這枚放在明麵上的棋子,並沒有那麼聰明,反而意氣用事,在最後的時刻,為自己拿回了最關鍵且無法複盤的證據。
宣揚是個真小人。
Richard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而葉文倩,以及那些趨炎附勢,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同學們——
“無論是你,還是陳威他們,不是一直都覺得你們沒有做錯嗎?所以,是誰利用了你們,這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或許還應該覺得自己占了便宜,畢竟,WR出事,自顧不暇,給你們個彆人的好處,應該也沒時間追回了吧?”
舒沅笑問。
臉上的表情卻還冰寒刺骨。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遲了,從你們又一次跳出來,在帖子裡,網絡上的各個角落叫囂,要向我討個所謂的說法,跟我說什麼一個巴掌拍不響開始,就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我,你們是不會收斂的,隻要我一天不死,你們就覺得我這個活著的人有罪。”
“不是這樣的……”
葉文倩在電話那頭長長歎了口氣。
驀地,卻又話音一轉,忽而向她提起:“我要結婚了,舒沅。”
“所以呢?要我恭喜你嗎。”
“我隻是覺得這不是對簿公堂的好時候,或許我們應該暫時和解——”
“得了吧,什麼叫不是好時候?是你們原本算好我的所有證據都會在開庭前找不回來,覺得我空口無憑才是好時候,現在局勢不如你們想象,就是壞時候了?”
“你……!”
葉文倩被她說中心事。
訥訥片刻,一時也有些不知從哪反駁,電話那頭終於不再粉飾太平般的寧靜,陳威等人的聲音喧然而起,似隱隱聽得在喊——
“把電話給我!我來跟她說。”
“開什麼玩笑,本來她寫書不就是從我們身上取材嗎,現在鬨成這樣,記者天天來我公司找人!”
“就是啊!我們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太得理不饒人了吧!這還讀過書的人!”
“大不了就告!怕她呀?瑩瑩,彆哭了,我就不信我們這麼多人的證據還比不過她一個人,文華死了總是事實吧!”
舒沅靜靜聽著。
也聽到葉文倩在那頭的訓斥、怒其不爭般的低語,依舊雜亂無章的討論。
看。
他們這些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而是覺得自己永遠站在道德高峰之上的一群人。
是覺得“一個巴掌拍不響”、“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看她也不無辜”的理中客,也是“你如果一點錯也沒有為什麼害死一條人命”的無責任七嘴八舌。
十年了。
這世界最好笑的事,原來是“無辜”的孩子長大了,依然覺得自己“無辜”。
舒沅於是也笑。
她不知道對麵那麼吵,那麼多人的聲音傾蓋而下,有幾個人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可她依舊說著。
說給故人,也說給自己。
——“我隻知道,對我來說,這更像是一場遲到了十年的審判,不僅是葉文華,更加是我,我需要這場審判的結果。如果法律證明我無罪,我想請你們所有人,為當年的事,向我說一句對不……”
對不起。
她沒能說完,取而代之,是“滴”的一聲,電話在她耳邊忽的掛斷。
隻剩下不斷重複的嘟聲。
以及蔣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輕而又輕,的一個擁抱。
他說:“我們會贏的。”
不是“你會贏”。
是,我們會贏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