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主意(1 / 2)

追星一路飛馳, 四蹄翻飛,打破城北主道的寂靜。

清晨的街道上,有人聽見聲響, 好奇地側頭去看。

隻見一襲暗紅金絲飛魚服, 如離弦的箭一般掠過街道, 耳邊風聲呼呼, 衣袍獵獵作響。

“咦, 那不是夜嶼大人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飛魚服上能繡著蟠龍,鑲嵌金絲……整個雲朝,唯他有這份恩寵。”

“這麼早就出去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誰知道呢,錦衣衛指揮司哪有閒著的時候?隻怕又有人要遭殃了……嘖嘖……”

人們揣測紛紛。

夜嶼一騎絕塵, 將這些聲音遠遠甩在後麵,不到兩刻鐘的功夫,就到了錦衣衛指揮司。

錦衣衛指揮司門前,守衛挺拔, 石獅威武,氣派森嚴。

夜嶼翻身下馬。

立即有守衛奔下石階, 過來牽馬。

“參見夜嶼大人!”

夜嶼頷首, 不發一言, 把韁繩遞給守衛, 抬步向前。

才走了一步, 身形頓住。

夜嶼緩緩回頭,看向那守衛。

駿馬追星脾氣暴躁,那守衛正奮力持韁,拉著追星,他忽地發現一道凜冽的目光射來, 呆住了。

守衛戰戰兢兢迎上夜嶼目光,立即謙卑地低下頭。

“夜嶼大人還有何吩咐?”

守衛心裡打鼓。

夜嶼大人冷心冷麵,平日不言苟笑。

今日突然盯著他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何時惹了這樣的大人物?

守衛不禁後背發涼。

夜嶼冷冷:“抬起頭來。”

守衛忍著內心忐忑,緩緩抬頭。

他很是年輕,生得濃眉大眼,皮膚黝黑,臉上還生了幾顆豆疤。

平平無奇的相貌下,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嘴唇。

夜嶼嘴角抽了抽,涼涼道:“把嘴擦乾淨。”

守衛一愣,不明所以地抬起袖子,在嘴上用力蹭了蹭——幾滴紅油染到衣袖上,赫然刺目。

守衛暗道不好,這是牛肉米粉的紅油!

今日他當值,一大早便從家裡趕到了錦衣衛指揮司,去飯堂美美地嗦了一碗粉,還打著飽嗝呢,就見夜嶼大人來了。

夜嶼:“……”

守衛麵如土色。

夜嶼收回目光,轉身,拾階而上。

見夜嶼走了,守衛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另一個守衛見了,心裡也跟著緊張起來,他不動聲色擦了擦自己的嘴,湊上前來問:“方才大人沒說什麼罷?”

那被嚇到的守衛,默默擦了一把汗,道:“沒……嚇死我了……”

兩人相互安慰了好一會兒,才把追星牽走。

夜嶼踏入錦衣衛指揮司,卻沒有如往常一般,直接去衙門書房。

他穿過中庭,徑直走到後院。

飯堂就設在後院,此時,有不少錦衣衛吃完了早膳,三三兩兩地從飯堂出來。

他們個個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臉色紅潤,眼睛炯炯有神,有說有笑地往外走。

夜嶼繃著臉,站在飯堂門口與長廊的拐角處,眸色沉沉。

有人不經意看到他,連忙捅了捅同伴。

“那是不是夜嶼大人?”

“還真是!夜嶼大人怎麼來了?他不是從不來飯堂的嗎?”

“嗨,那是過去了……你不知道皇上賜了個美廚娘給夜嶼大人,而夜嶼大人心疼咱們兄弟,所以放到了飯堂裡嗎?”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董姑娘嘛!”

“董姑娘廚藝高超,又貌美和善,是個男人,都會動心啊!”

“呸,這話你也敢說,當心夜嶼大人一刀砍了你!”

幾人竊竊私語,臨近夜嶼之時,便自覺閉了嘴,堆起一臉笑,躬身行禮。

夜嶼眸光掠過他們,淡淡道:“你們很閒?”

幾人麵色一僵,頓時齊聲答道:“不敢!”

說罷,便一溜煙地跑回衙門點卯了。

夜嶼麵上不辨喜怒,沒有再看他們。

他轉頭,目光穿過飯堂中庭、大門,最終落到一個角落裡。

角落裡架著一排長桌,桌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澆頭,還有好幾排大海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長桌之上。

長桌後麵,舒甜一身青色衣裙,柳腰間係著一塊純白的圍裙,清麗出塵,容姿勝雪,長發用絲絛綁於頸後,如海藻一般,黑亮濃密。

舒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隔著很遠都能看得清。

她笑吟吟地問排隊的錦衣衛:“大哥,今日想吃什麼口味的?”

一個五大三粗的錦衣衛站在隊伍最前麵,他皺著眉,目光來回掃蕩麵前一排澆頭。

“唔……昨日吃的是雜醬、前日吃的是牛肉……”他一麵盤算著,一麵思索今日該吃什麼。

舒甜笑了笑,道:“大哥,前兩日吃的米粉都偏辣,那今日來一碗香菇雞絲粉怎麼樣?”

那錦衣衛一拍大腿:“成!就聽董姑娘的!”

舒甜點點頭,為他澆了對應的湯頭和香菇雞絲。

那錦衣衛樂嗬嗬地端走了香菇雞絲粉,找座位去了。

舒甜笑道:“下一位!”

有人第一次來飯堂吃米粉,不知道該選什麼澆頭,舒甜便細心問道:“大哥,喜歡吃辣的還是不辣的?我們的招牌的雜醬米粉和牛肉米粉,若是不知道吃什麼,可以先試試這兩種,點的人最多呢!”

舒甜對待食客們總是很有耐心,她能照顧到所有人的需求,所以就算錦衣衛們排的隊很長,也沒有人不耐或者催促。

舒甜一麵準備米粉澆頭,一麵關注著時間,若是快到點卯的時辰了,她便會主動提醒對方,以免大家晚到了受罰,後來,她索性在飯堂裡準備了一個時間沙漏,眾人見了,更覺暖心。

夜嶼站得不遠,但他們似乎身處於兩個世界。

他的周身清清冷冷,生人勿近;舒甜身邊熱火朝天,充滿了煙火氣息。

夜嶼收回目光,正要離開,卻忽然聽得一聲輕響。

“出來。”夜嶼低斥一聲。

一個婀娜的粉色身影,緩緩自門柱後出來。

玉娘蓮步輕移,如弱風扶柳一般,行至夜嶼麵前,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大人……”

夜嶼看也不看她,語氣冷淡:“躲在這裡做什麼?”

玉娘麵色紅了紅,看起來十分嬌羞:“奴家……奴家在這裡等著大人。”

夜嶼似笑非笑道:“何事?”

夜嶼清楚,玉娘不但是皇帝的人,還是東廠的人。

玉娘愣了愣,嬌聲道:“大人……玉娘出宮之前,皇上特意交代了,讓玉娘好好侍奉您……您讓玉娘到後廚,玉娘也心甘情願,玉娘時時刻刻都在惦記著您……”

夜嶼唇角微勾,他抬眸看向玉娘,目光深不可測。

四目相對,玉娘頓時有些心虛,隻能乾巴巴地笑一下。

夜嶼麵色平靜,悠悠道:“既然你這麼閒,不如多做些雜活罷,忙起來,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了。”

玉娘身子一僵,表情都快裂開了,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看向夜嶼,隱隱含著淚水:“夜嶼大人,玉娘到底什麼地方讓您不喜,居然幾次三番拒人於千裡之外?”

玉娘帶著哭腔,越說越委屈,她幽怨地看了夜嶼一眼,使出了女人的殺手鐧——豆大的眼淚,簌簌而落。

夜嶼微微蹙眉。

“玉娘不必如此,你既來了,便安心在後廚待著罷。”

夜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冷幽幽地拋下這一句話。

尹忠玉曾經勸他,索性將玉娘納入房內,讓玉娘和她背後的人,都放鬆警惕。

但夜嶼知道,自己若是那般,反而更會引起皇帝的疑心。

夜嶼在皇帝眼中,一向不是特彆聽話的類型,接納玉娘在錦衣衛指揮司,卻又不放到身邊,才符合皇帝對他的判斷。

除此之外,他確實對玉娘,毫無興趣。

夜嶼轉身離開,沒有理會玉娘的眼淚。

玉娘看著夜嶼的背影,恨恨地擦了擦眼睛。

眸中躥起一團火焰。

她本是東廠訓練出來的人。

玉娘原想入宮侍奉皇帝,博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但皇帝沒有要她,因她學過幾年廚藝,又將她賜給了錦衣衛指揮使夜嶼。

玉娘見到夜嶼的第一眼,就深深被他吸引了,但夜嶼連一個正眼都不給她,便讓她的希望再次破滅了。

她不過是個尋常女子,想找個好歸宿,不想一直當東廠的探子。

可玉娘獨自待在後廚,既接觸不到錦衣衛指揮司的核心機密,無法複命;又得不到夜嶼的人,沒有任何後路可言。

她惱恨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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