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都是幾個哥哥姐姐,輪流做飯給弟弟妹妹們吃,雖然廚房有些簡陋,但收拾得還算乾淨。
舒甜將包袱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
外麵傳來“咚咚”聲,似乎是敲擊木樁發出來的。
舒甜微愣一下:“夜嶼大人……經常來這兒嗎?”
長君想了想,道:“也不是經常來,但每次來都會留些銀子給我們,讓我們自己買些吃的和衣裳。”
舒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孩子們的氣色,確實比之前要好。
“那你們每日,都要出去打探消息嗎?”
長君一麵幫舒甜洗鍋,一麵道:“兩三日去一次就好,若是有什麼特殊的消息,便設法送到錦衣衛指揮司。”
舒甜點點頭。
她本想說自己如今也在錦衣衛指揮司,但後來想想,還是咽了下去。
舒甜低聲囑咐道:“你如今幫錦衣衛指揮司打探消息,這差事雖能糊口,但也要為日後打算一下。”
長君是個聰明的孩子,若不是家鄉受了災,此時應該在讀書罷。
長君認真點頭:“舒甜姐姐放心,長君心中,已經有目標了。”
說罷,衝舒甜調皮地眨眨眼,卻不往下說了。
舒甜笑了笑,也不再問了,專心做起生煎來。
生煎起源於江南,最早是配合茶水一起吃的,後來,人們在不吃茶水的時候,也想吃包子,便有了單獨的生煎包。
生煎包的餡兒非常重要,肥瘦參半的豬肉最為適宜,做出來的包子不會太膩,也不會太祡。
舒甜將肉放在砧板上,拿起菜刀,熟練地將肉切成片,繼而剁成肉末。
餡兒肉的醃製很講究,除了醬油、鹽以外,還需要放入五香粉、蔥花、生薑碎等。
生薑暖胃,但有些孩子不愛吃生薑,於是舒甜便把生薑切得很碎,這樣一來,包子熟了之後,薑的存在感就不明顯了。
最後,加入兩勺黃酒去澀。
綿軟的肉末被加入了不同的調料,舒甜起鍋,燒了一勺熱油,向肉餡潑去——“滋啦”一聲,肉末被燙得微顫,這一步,是為了留住肉中的水分。
然後舒甜拿起筷子,將肉末和調料拌勻,再分多次,加入一點澱粉水。
這澱粉水來得十分不易。
需要將土豆或山藥的塊根曬乾之後磨成粉,多次過濾之後,才能得到少許澱粉。
澱粉水能讓肉醬和調料融合得更加均勻、綿密。
肉餡在調料的刺激下,散發出一陣香味,長君輕輕聞了聞,滿臉期待:“我都餓了。”
舒甜笑了笑:“還早呢!”
說罷,她將提前發好的麵拿了出來,進行第二次揉搓。
主要是目的是為了排出裡麵的空氣。
舒甜將白嫩的麵團揉成條,又輕輕拉了拉,麵團聽話地長了一倍。
舒甜拿出一把乾淨的刀,將長條切成一個個小劑子,每一個小劑子,都將被擀成包子皮,然後把餡料包進去。
舒甜聚精會神地做著包子,廚房外一陣歡騰——
“哇!大人好厲害!”
“飛得好高啊啊啊!”
“大人,我也想學!”
舒甜忍不住側頭看去,隻見院落的一角,已經搭了一片小小的梅花樁。
夜嶼足尖輕點,便淩空而起,在梅花樁上踩了一輪。
他確定所有的梅花樁都打實了之後,便輕巧落地,依然是清清冷冷,無甚情緒。
這樣一張無情冰塊臉,出現在笑容燦爛的孩子們中間,古怪,又帶著點和諧。
舒甜手裡捏著包子褶,笑得眉眼彎彎。
長君雖然陪著舒甜,但他也忍不住踮起腳來,向窗外看去。
舒甜笑道:“想看便去看,我這裡不需要你陪。”
長君早就豎起耳朵聽外麵的聲響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好……那我看一會兒就回來……”
說罷,便出了廚房。
舒甜目光清淺,落在夜嶼和孩子們的身上。
他雖然沉默寡言,但孩子們似乎都很喜歡他,很願意和他親近。
不知不覺,包子全部包完了。
白白胖胖的包子們,整齊地擺放在案板之上,一個個挺立著,蓄勢待發。
舒甜燃起火來,將鍋燒熱,她將白胖的包子,一個一個放到大鍋裡,然後在周邊淋上一圈油,和半碗水。
這裡的灶台火力旺盛,包子很快便蒸熟了,舒甜連忙將火勢控了控,然後向鍋裡的包子,倒入一碗澱粉水。
可不能小看這一碗澱粉水,它入鍋之後,迅速地填補了包子與包子之間的空隙,被火力一烤,形成了一片白色的薄底——這便是生煎包脆殼的關鍵。
白嫩嫩的包子們,在澱粉水的作用下,親親密密地靠在了一起,底邊逐漸變得焦黃。
舒甜抓起一把黑芝麻,“唰”地灑了下去,黝黑噴香的芝麻一下便黏在了包子上,整鍋包子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兒,透過廚房,飄得老遠。
“咦,好香啊!”小米最先聞到了香味,她皺著鼻子聞了聞:“是從咱們的廚房裡傳出來的!”
眾人也努力地吸了吸鼻子,不知誰喊了一句:“生煎包好了!”
孩子們便爭先恐後地往廚房裡跑。
夜嶼眼角微抽,方才還圍在他身邊,信誓旦旦要學功夫的孩子們,這會兒都無影無蹤了。
孩子們湧入廚房,瞬間把小小的廚房給占滿了。
“哇,好漂亮的包子啊!”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驚呼道。
所有的孩子們,都瞪大了眼,隻見黑色的大鐵鍋裡,裝著一鍋整整齊齊的生煎包,麵上暖白,底殼焦黃,芝麻鮮明,小蔥青翠。
眾人咽了咽口水。
長君一聲令下,孩子們七手八腳地在院子裡搭起了飯桌,小一點的孩子主動拿起了碗筷。
所有人都行動迅速,似乎已經迫不及待了。
舒甜將一大鍋包子盛出來,分了好幾個大盤子裝著,一盤一盤放到了桌上。
孩子們個個興奮不已,紛紛圍到了桌前。
夜嶼坐在梅花樁旁邊,眸色淡淡投向餐桌,仿佛那邊的熱鬨,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哇……”孩子們一陣歡呼,今天總算可以吃個夠了!
孩子們都很懂事,長君夾起一個大包子,放到小米碗裡,輕聲囑咐道:“慢慢吃,小心燙著。”
小米眯起眼睛笑:“謝謝長君哥哥。”
小米比之前長大了些,一雙眼睛圓溜溜的,清澈無比,笑起來尤其可愛。
她夾起生煎包,嘟起小嘴,使勁吹了吹,把包子上的芝麻都差點兒吹飛了,令人忍俊不禁。
小米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包子,肉汁早就浸透了上麵的包子皮,吃起來十分軟糯、鮮美。
被撕開一個小口子的生煎包,一個勁兒地向外麵冒熱氣,小米又用力吹了吹,然後一口咬下半顆肉餡兒。
肉餡熱乎乎,油滋滋的,輕輕一咬還有肉汁溢出來,嘴裡滿是葷香。
小米的嘴巴砸吧砸吧,吃得香噴噴,嘴角還掛著一滴肉汁。
夜嶼收回目光,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他就是這樣,每次悄無聲息地來,走的時候,也不想讓眾人察覺。
“大人。”清越的女聲響起,夜嶼身形微頓。
他轉過身來,麵前出現一個小小的瓷碗。
這瓷碗的邊沿有些舊,但洗得乾乾淨淨,瓷碗中間盛著一個胖乎乎的生煎包,上麵裹著香香的芝麻和翠綠欲滴的青蔥,看著十分喜人。
瓷碗被玉白的手端著,那手的主人笑靨如花,聲音如風鈴一般動聽。
“大人還沒吃過我做的包子罷?”舒甜看著夜嶼,調皮地眨了眨眼。
夜嶼長眉微挑。
舒甜將瓷碗和筷子送到夜嶼麵前,嫣然一笑:“看看今日的包子,合不合胃口?”
第一次見麵,她問他:“大人,是不是民女做的包子不合胃口?”
他不假思索回答:“是。”
夜嶼唇角微牽,原來她在……翻舊賬?
舒甜見夜嶼不說話,又勸道:“大人今日還沒吃東西罷?嘗一嘗嘛,我做了很久的。”頓了頓,她又道:“大人脾胃不好,隻嘗嘗上麵綿軟的部分就好,下麵煎硬的麵皮部分,就不要吃了。”
夜嶼看她一眼,終於接過了瓷碗。
他垂眸看了看,這瓷碗裡的生煎包,渾圓油潤,亮得勾人。
舒甜又道:“吃生煎包,講究一咬、二吸、三吞。”頓了頓,她指著包子上麵道:“先咬出一個小口子,然後輕輕吸出裡麵的肉汁,這肉汁可是精華呀!肉汁吸完之後,再吃餘下的包子。”
她興致勃勃地為他介紹吃法,恨不能自己親自示範一次。
夜嶼眼眸微動,幾不可見地笑了笑。
“舒甜姐姐,快來吃生煎包呀!”長君坐在桌前,見舒甜走開了,連忙招呼道。
舒甜回頭應了一聲,又對夜嶼道:“大人嘗一嘗,若是喜歡就多吃點,不喜歡就少吃些,不要勉強。”
她語氣溫和,眼神裡似乎有溫柔的光。
夜嶼微微頷首。
舒甜這才笑了笑,回到餐桌麵前,陪孩子們了。
籬笆牆外。
馮丙找遍了整個難民村,都沒有找到舒甜。
他路過小院門口,聞到一股油煎的香味兒,頓時停住了腳步。
馮丙縱身一躍,跳到樹頂,隻見院子裡支起了一張大桌子,一群孩子圍坐在一起,正美滋滋地吃著生煎包……他千辛萬苦尋找的小廚娘,正坐在孩子們的中間,幫他們分包子。
馮丙嘴角抽了抽……這小廚娘從城南走到城郊,花了一個多時辰,就為了來吃包子!?
而他大老遠跟了過來,難不成隻能在樹上看著他們吃包子!?
馮丙鬱悶至極。
他微微抬眸,麵色一僵,因為發現了更加詭異的一幕。
堂堂雲朝錦衣衛指揮使、殺人如麻的夜嶼大人,此刻正端著個破碗,坐在一根搖搖欲墜的梅花樁上。
這他媽是個什麼地方,連錦衣衛指揮使吃飯都不能上桌!?
作者有話要說: 讓不讓大人吃生煎包呢?感謝在2021-10-25 00:59:29~2021-10-25 21:16: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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